第四章（1/2）

六年前，一个烟雨蒙蒙的日子，永恒为一位以为是仲馗的陌生人送了葬。当时他的内心里充满了对逝者沉痛的哀悼之情。六年后，当他得知真正的仲馗五年前由于万念俱灰在监狱里咬舌自尽后，觉得人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天道之意，更是正义与良知对人类行为横加干涉的最终结果。而今天，当他在纽约市的一家殡仪馆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女孩送葬时，他的心情却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哀痛之情。他只是为生命易逝感到忧伤。他站在一排又一排参加葬礼的陌生人(据仲曰京的监护人山姆介绍，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仲曰京的校友，也有几位她故去父亲的旧相识)中间，浸浴在对亡者的默念哀思中，听着站在灵柩旁边的牧师用庄重低沉的声音念追悼词。周围寂静无声，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大厅。悼词念完后，牧师退到了一边，几个逝者的生前好友走上前回忆了几段和死者共处时的美好往事。从这些人平静地追述中，永恒才第一次略微了解了一些这个姑娘的生平故事。原来她是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姑娘。性格温良，活泼开朗，热情大方。这新的发现使永恒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停放在厅内正前方的灵柩。这个深褐色的木匣子闪着幽光，周围围着一圈白色的鲜花，而那位英年早逝的姑娘便安安静静地躺在木匣子里，用永生的灵魂观望着这场别人为她举行的告别仪式。

山姆说，仲曰京在亲人相继去世后便信奉了基督教。而基督教对死亡坦然平静的态度也让永恒惊讶。他注意到，在葬礼进行的整个过程中，人们只是静静地在灵柩旁沉思默祷，没有任何人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第二天，仅有五六个与逝者关系特殊的人随着灵车去了墓地。作为一个和死者如此陌生而又被认为不得不代表家属履行送葬职责的局外人，永恒亲眼看着棺材被放入墓坑，随后又随着其他人走上前向棺材掷了一束鲜花，墓便被封上了。墓碑立好后，永恒在山姆的陪伴下又在墓碑前默哀了几分钟才缓缓离开。墓地不远处，几棵垂柳迎风摆动，枝条摇曳，仿佛也深深地沉浸在悲哀中似的。

“谢谢你来参加她的葬礼，”临上车前，山姆（他已经知道永恒会讲一口流利的英语）用英语对永恒说，“我想她的灵魂得以安息了。”

“但愿如此。”永恒说道。

“你真的明天就要离开吗？”山姆又用遗憾的口气问，“我忠心地希望你能多待几天，我很乐意当你的导游，带你参观一下繁华的纽约市。”

“谢谢你的美意，但我去意已决。”永恒微笑着说。

山姆点点头，为永恒拉开了车门。永恒正要上车，就在这时，身后有人用充满磁性的沙哑之音急切地喊道：“请等一下。”讲这句话的人说的是汉语。

永恒即刻回头，看到一位头发银灰的老人疾步向他走来。

“哦，请原谅，我忘了向你介绍，”山姆一看到老人便用歉疚的语气对永恒解释，“这位先生是我故去老板的旧相识。他们的交情我也是刚刚略知一二，因为老板在生前并没有和我提起过他和一位名导演相识。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位先生就是著名的华人导演安之琛。葬礼的前一天，他主动联系了我，对我说他是仲馗的老友，向我表达了他对仲曰京离世的惋惜之情，并询问了葬礼的具体时间，说他会准时出席葬礼。他的确说到做到。”

就在山姆最后的这个‘到’字刚滑出嘴边，安之琛便走到了永恒的面前。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脸上呈现出一种令见到之人捉摸不定的神色。他的神情很平静，但平静中却暗藏着惊喜和迟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