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2)
永恒入狱后最难熬的是第一个月。除了监狱里的这种毫无自由的生活让他不适应外,还有就是和他同处一室的这位年长囚徒乖戾的性格让他难以忍受。监狱里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提工都是定时定点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发生,这种刻板的生活从来不会被轻易打乱。这种生活就像一幅拙劣的油画一样,铺展在囚徒们的面前,让他们一览无余的同时,心情却得不到丝毫放松,反而会越看越心情压抑沉闷。这是因为他们从这张拙劣的生活绘画中看不到半点希望,只能看到活着的轨迹,却感觉不到实实在在的生活以及生活的意义。
最初的一个月,永恒便是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在失去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生活的必要性。他似乎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要像个木偶一样,依着监狱里的规章制度,狱方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的确,这个少年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生活区休息完,去劳动区干活,干完活吃饭,吃完饭休息或继续干活,就这样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人,而是一件工具亦或者一架构造简单的机器,在赎罪的同时,无偿的出卖自己动物一般的劳动力。监狱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少年的眼前揭开了它神秘的帷幕。随着幕布缓缓升起,少年从最初的慌乱、恐惧和震惊中逐渐变得平静了,尽管这种平静谈不上冷静,也许更多的是麻木不仁。但不管怎么样,一个月后,他已经基本适应了这种生活。这是因为人的适应能力始终尾随在求生意志的左右,只要生命还有勇气和意念自寻出路,一个人不管在任何恶劣的条件下都能够生存下去。
然而,虽然永恒基本上适应了监狱生活,但却始终无法适应和他同处一室的老年囚徒瞬息万变的性格和反复无常的性情。在永恒看来,这位名叫乔叟的老年囚徒生活的唯一乐趣就是折磨和摧残自己。他每天在永恒下工回到牢房后,便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折磨他,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让他做各种他极度不情愿做的事情。正是这些永恒认为既无法忍受又无法理解的事情让他最初暗无天日的监狱生活越发的苦不堪言。入狱的第二天晚上,乔叟便给永恒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天入睡前必须做一百个仰卧起坐,五十个俯卧撑。如果他不做,老年囚徒会让他一晚上都没办法睡觉。永恒不是没有反抗过,他反抗的激烈程度不亚于理性的人民推翻统治和压迫他们的残酷暴君,但这种反抗意识没多久就自生自灭了,因为反抗越激烈,结果越令人沮丧。
事情总是这样的。例如:某一日,入睡前,永恒正要做仰卧起坐,一种没来由的苦闷情绪使他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攫取身心的委屈感,其实,这与其说是一种委屈感,不如说是一种屈辱感,他觉得自己十分窝囊,每天被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任意摆布。于是,他像离弦之箭一样一跃而起,笔直的坐在床上,睁着两只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老人,理直气壮的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是不做了,我干了一天活已经够累了,我实在是做不动了。”气鼓鼓的说完这些表明他不管怎么样决意要撂挑子的话后,他连衣服也没脱就躺下了,并一把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乔叟只是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嘴角,没有吭声。五分钟后,他开始在地上踱来踱去,隔一会儿便咳嗽一声,声音是那么响亮刺耳,以至永恒刚刚睡着便又被他吵醒了。年轻人知道老人这是在惩罚自己薄弱的意志力。但他不管他,依旧闭着眼睛睡觉。但老人十分有耐心,他就那样均匀的踱着步子,隔几分钟咳嗽一声,声音不高也不低,分贝刚好够惊扰那个想睡觉的少年。老人咳嗽的这种频率连机器也不可能做到这么规律和准时。这一晚,永恒吃尽了苦头,这种折磨比平白无故的让人劈头盖脸打一顿更让他难以忍受。后半夜,永恒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无可奈何的妥协了。在乔叟刚咳嗽完,再一次把他从睡意朦胧中惊醒后,永恒一骨碌爬起来,翻过身,开始闷闷不乐、气势汹汹的做仰卧起坐。一百个仰卧起坐做完后,他又下地开始做俯卧撑。他做俯卧撑的时候,老人不走了,而是回到自己的床上,安安静静的躺下睡觉了。等永恒做完五十个俯卧撑的时候,他听到老人发出均匀的鼾声,他已经睡着了。就这样,不管永恒是激烈的反抗,还是苦苦的哀求,亦或者狡黠的欺骗(好多次,他总是故意数错数,例如从十八一下子跳到二十五),乔叟从不会做出丝毫的让步,他一旦发现永恒捣鬼,便让他从头做起。但不管他显得多么的严厉和无情,永恒也始终在默默无言、不屈不挠的抵抗。最终,桀骜不驯的少年在耐心十足的老人面前心甘情愿的诚服了。从甘愿绝对服从的那一天开始,无论多累,无论感觉到身体有多么疲乏,永恒都坚持体能训练,因为天长日久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假如某一天因为特别的原因,他没有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总觉得他的生活中缺少了点什么,这让他心里异常不充实。就这样,逐渐的,他单薄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强壮,越来越结实了。最主要的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养成了做任何事都持之以恒的好习惯。
当乔叟认为永恒的意志力磨砺的足够坚强时,他开始着手进行自己的第二项考验。他规定永恒每天下工回到牢房后必须给他读书一个小时。他之所以提出这种无礼要求的原因是,他自己视力不济,看不清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对体能训练的要求虽然永恒隐忍了,最后也的确喜欢上了那些运动,但对于这个要求永恒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因为乔叟让他朗读的那些书籍的内容实在是太枯燥乏味了。他不仅读不懂他每天朗诵的那些段落的内容,而是一看到那本书就头疼。其实,这一点也怨不得永恒,因为乔叟每天让永恒朗读的是康德的哲学论著。对于这种枯燥的朗诵任务一开始永恒简直厌烦至极。但他出于对老人意志的顺从以及对老人本身的尊敬心理,不愿拒绝在永恒看来合情合理的要求。因为老人的眼睛的确没有自己的明亮。但是,他对放在自己床头的那些哲学书籍的确是提不起半点兴趣。然而,出于一种年轻人为让老人高兴和满意的孝心以及对机械的监狱生活的逃避,永恒硬着头皮坚持不懈的每天为老人朗读一个小时。但令他大为惊诧的是,这样持续了不到两个月,他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这种朗读任务枯燥无味了,反而越读越觉得书里的内容引人入胜,作者的那种深邃的思想就像灿烂的星空一样使他震撼。逐渐的,他迷恋上了康德的哲学,每天一下工便迫不及待的拿起书,如饥似渴的阅读起来。这时,老人也不要求他大声朗读了,而是自己干自己的事情,让永恒一个人全神贯注的读书。偶尔,他一反常态竟然会严厉的提醒他,放下书让眼睛和大脑休息一下。但永恒一般根本不听他的,仍旧旁若无人的埋头阅读。
然而,在监狱里,即便能费尽周折的弄到书,但想随心所欲的阅读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狱方规定的睡觉时间一到,囚犯们都必须睡觉,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牢房里不能有半点光亮。为了应对这一规定,乔叟早在几年前便根据猫的视觉原理制作了一副夜视眼镜。因此,永恒的学习时间一般是不受外界控制的,只要他愿意,他想看多长时间的书都可以。所以,通常的情况是,永恒总是废寝忘食的看书看到深夜,最后,实在是困的支撑不住了,便枕着书睡着了。
这种还算平静的生活侥幸的持续了多半年。一天,下工后,永恒一口饭也没吃,而是空着肚子回到了牢房。在食堂乔叟就感觉到永恒不对劲。他端来饭,却只是呆愣愣的看着,一口也没吃。回到牢房乔叟问永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永恒一声不吭。他直接躺在床上,面对着墙,闭起了眼睛。乔叟看着永恒的背影没再多问。但他突然注意到永恒露在囚服外面的脚踝处有一块紫红色的淤青,他快步走到他身边,拉起裤腿,看到他的两条腿的小腿肚子上都布满了一排又一排的牙印子。他怒不可遏的拉起永恒,就好像永恒刚刚冒犯了他似的,脱掉他的上衣,看到胸口、肩部、腹部到处都是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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