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2/2）

“看来他们终究还是盯上了你。”乔叟一边为永恒重新穿上衣服，一边用忧心忡忡的语气说。

永恒一言不发。只是痛苦的皱着眉头，木偶一般任由乔叟摆弄他的肢体，眼里噙满了屈辱的泪水。

“永恒，你听我说，”穿好衣服后，乔叟托着永恒的双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任何事都有两面性。你有一张英俊精致到令男人见了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的脸，这是你的幸运之处，但同时也是你的不幸之处。在你的一生中，你俊秀的容貌使你受尽了赞美，但也给你带来了诸多意想不到的灾难。孩子，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一个人想要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并成就一番大业，最好不要有能令人产生嫉妒之心的太扎眼的优点，但无伤大雅的缺陷看似无不令人感到自卑，某时却比优点能给人带来更多出乎预料的好处。因为利用不当的优点只能给人带来厄运，而运用得当的缺陷却能给人带来好运；优势容易使人骄纵，而劣势却能让人谦卑；一个在各方面过分优越的人难免要得意忘形最终招来祸患，而一个谦卑的人却能自然而然的做到厚德载物。孩子，你要相信缺陷有时就是一个人的幸运符，它的存在能使携带它的人轻而易举的躲避世俗生活中尔虞我诈的连累和明争暗斗的中伤。总而言之一句话，永恒，你的容貌太完美了，这在监狱里是一件不幸的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灾难才刚刚开始，以后的几年，你必须小心翼翼的和这些觊觎你身体的前赴后继的无耻之徒不懈地斗智斗勇。但我也有必要提醒你，你的前景并不乐观，因为以你个人之力根本斗不过他们。”

乔叟虽然说的很含蓄，但永恒还是立刻便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他抬起脸看了看老人，一个字也没说，便又躺了下来。这一夜他一宿没睡。第二天早晨六点提工的时候，永恒像平常的这个时候一样，不声不响的穿好囚服，规规矩矩的走出牢房，跟在其他犯人的后面向劳动区走去。昨天送来某一酒店的一批床单，要这些犯人浆洗。今天永恒便是被分配去浆洗床单的这批犯人当中的一个。这些囚徒就像倒入锅中的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走进一间热气腾腾的大厂房似的房间。房间的最里面有一个诺大无比的锅炉，里面正烧着滚烫的沸水。来浆洗床单的二十来个囚徒一进房间便被分派好了任务，有的提热水，有的洗，有的浆。永恒的任务是提热水。提热水的囚徒一共有七个人。

开工半个小时后，突然一个浆床单的囚徒和一个提热水的囚徒在私下里调换了岗位。原先那位提热水的囚徒是个年轻人，个子很高，很瘦，性格看起来有点唯唯诺诺，而主动和他提出调换岗位的囚徒是个中年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出头，个头中等，但身体十分壮实。他的面目看起来十分的凶横，剃光的脑袋上有几道醒目的疤痕，就像西瓜果皮上的纹饰。他的额头很宽，眼睛里流露出震慑万物的凶光，鼻孔粗大，黑色的鼻毛像刺猬身上的刺一样从黑黢黢的鼻孔里探出来，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聛睨一切的笑容，脖子粗壮，浑身纹满了别人看不懂的梵文。这个人自从永恒一走进房间便盯上了他。他在浆床单时，时不时会看一眼永恒，那种淫邪的目光令魔鬼见了都不寒而栗。自从他调换岗位过来提热水后，出于一种谨慎和自卫的本能，永恒便刻意躲避着他，但他却故意接近永恒，只要一有机会就碰一下他的身体。对此，一开始永恒一言不发的忍了。但囚徒的胆子越来越大，他开始趁人不备摸永恒的臀部。他第一次摸永恒臀部的时候，永恒恶狠狠的瞪了他几眼，但于事无补，他不以为然的淫笑着，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但永恒又忍了。上午安然度过，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中午吃饭时，乔叟发现永恒又一口没吃。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大米饭，心思却飘到了别处，似乎正在谋划着什么事情。下午，当这些囚徒又被狱警押着去到浆洗房时，那个得寸进尺的猥琐囚徒又开始悄悄的侵犯永恒，而且动作越来越粗暴，越来越让永恒忍无可忍。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忍了下来，无论这个囚徒如何挑逗、欺侮他，他就是一声不吭。这使得这个胆大妄为的囚徒以为永恒是个软蛋，便决定立马把他搞到手。于是，在他们一起回到锅炉旁打水的时候，他一把把永恒拉到一个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正要脱他的裤子，永恒突然回转身，使出惊为天人之力，一只手拧住他的头，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生拉硬拽把他拖到锅炉旁，犹如把乳猪放在火上烧烤一样，推着他的后脑勺，使劲把他的脸当面抵在了沸水炉上，只听吱的一声，咎由自取的囚徒像受惊的野兽一样嗷嗷大叫。然而，即便囚徒的嚎叫声几乎响彻了整座监狱，永恒依然没有放开他，而是始终一动不动的擒住他的头，而且越摁越用力，以致囚徒烫焦的脸几乎整个镶嵌在了炙热的锅炉上，而里面翻滚的沸水又加速了脸部细胞的死亡。与此同时，永恒一狠心，一咬牙，把自己的左脸也贴在了锅炉上。当他清楚的听到自己皮肤融化的声音时，这一刻，他的那颗年轻的心随着一股揪心的疼死去了。十八岁这一年，顷刻间，他从一个温顺谦恭地少年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地男人。

一直在门外看守的狱警听到杀猪一般刺耳的嚎叫声，急忙挺起枪撞开门冲了进来。只见，制造事端的两个人都血肉模糊。一个的整张脸简直惨不忍睹，而另一个的左脸看了令人干呕。两个受伤的人被送到医院。永恒的左脸完全毁了。伤势痊愈后，他从一个俊美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丑陋的男人。另一个囚徒伤势太严重，在医院呆了整整半年。他的脸完全毁容了。出院后，由于无法忍受自己酷似厉鬼的面容，这个被欲念葬送的囚徒最终因为无法承受精神上的折磨上吊自杀了。

这一惨绝人寰的事件对永恒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换来了接下来几年平静的狱中生活。事件平息后，不管多么凶残的囚徒只要一见到永恒都不由自主的立刻退避三舍。囚徒们无不认为这个男人是个狠角色，不能惹。永恒对自己的残忍让乔叟既十分心疼，又无比震惊。从此后，他果断的结束了对少年的考验，开始一门心思的引领他探索真理的世界。哲学首先为永恒打开了真理之门。在乔叟的悉心指导和谆谆教诲下，他先是接受并领悟了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这些西方思想家的思想，随后又学习了孔孟之道和老庄哲学，继而又沿着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的科学探索之路，以数学作为自己的工作语言，以实验作为检验理论正确性的唯一标准，开始研究大至宇宙，小至基本粒子等一切物质最基本的运动形式和规律。正是物理学这门精密的自然科学学科让永恒五年的监狱生活一晃而过，短促到由于白驹过隙。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时期，监狱成为了永恒求知的学堂，而和他一间牢房的老年囚徒成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领航人。他本来即将颠覆的命运之船，当遇到这位领航人时，再凶险的人生之海都没办法把他吞没了。因为这位领航人用自己精湛的技能手把手的教会这个苦难的孩子如何掌舵命运的这首大船。从此后，无论人海多么波澜，学会掌舵的年轻人都能够扬帆起航，乘风破浪，勇往直前。与此同时，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这位热爱学习、奋发图强、吃苦耐劳的学生唤醒了老师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期许和对科学的厚望。乔叟在永恒获释的三个月前含着笑闭上了眼睛。他之所以死而无憾，是因为永恒的生命里延续着他的精神，永恒对人生的思考体现了他的思想，永恒纯澈的灵魂里有他高尚灵魂的影子。他虽然不在了，但他对少年深远的影响始终追随着他一生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