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祈祷（2/2）

郁瑕吃过晚饭后就一个人偷偷地走到马路上去了，就是那条从泥巴路硬成水泥路的放牛必游荡的路。夜有些暗了，风也还大，他整整自己的衣服，插上耳机就重游旧路去了。

故乡的自然风景似乎是不会变化的，年年一样，而每个季节特有的景色也还保存着，可惜的是，人忽然大了，除了过年能回老家一趟外，其它的时间都得用来谋取生路了，就是之前都有的暑期也被抹去，不可多得的一个月的休憩时间也没了，而夏天特有的景色也就淡下去了。冬天差不多就是灰暗色调的，因为除了四季常青的植物还留有些绿意外，其它的早就屈从于秋霜的淫威了，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全都掉干净了叶子。夜会显得十分灰暗，云把蓝色的天空都遮盖住了，冬天的风在山顶呜咽着，呼呼作响，这样的时候外出无疑会全身一阵阵发抖，而他似乎也挺喜欢那种感觉，能找跟多的时间一个人沉静一下也还不错，况且本来就不受重视，而自己在身上也找不到能引人注目的地方，能暂时脱离自己的困窘也是不可多得的。

一人、一路、一风、一山、倒不是说他一个人思考得还少！从他总是斜着眼睛看别人就可以估测出他的处境，半年的异域求学生活并不能改变什么事，回到家乡后一切照旧，一人抱着一个房子，每个人都忙地团团转，他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他能预感到自己的未来，隐隐知道自己以后会把童年的梦想一个个接连不断地戳破，什么超凡脱俗是跟他没半点关系的，唯一可以去做的就是把自己身上的积习都消磨掉，任何一个尖锐些的棱角都打磨光滑，学一套入世的本领，一份高额的收入胜过所有哲学、书本知识、爱瓷器国的伟大意识、甚至于血缘关系。那是他看到的和所感觉得到的，人都把货币看成比上帝不知道高多少个脑袋的绝对存在了。而一个要是缺少这些敦实的物质基础，虚无缥缈的‘上层建筑’也不过是海市蜃楼。可以说，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都是极其虚伪的，教室门努力把学生都培养成道德完善的圣人君子，而走出学堂就会发现，教学的那一套在社会上根本起不到作用，诚实、善良、求知都用于投机取巧了，学校真的应该在必开的课程中拔高八面玲珑这一课的比重，而不是天真灿漫地去唆使莘莘学子们去做社会建筑的垫脚石。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实事求是，那位瓷器国的开国皇帝说得多么悦耳，怎么‘凡是’都没有落到实处？你们要他怎么瞑目啊？不过听说他的肉身还是保存着的，生来就不信鬼神的阿毛到快要死了的时候也能一两年就改变自己一生的信仰也是见怪不怪的。在他看来，信仰都是宣扬给别人听的，自己接不接受跟嘴巴上说的毫不相干，况且他功德无量，就是十几年革命革死了很多当初被他救下来的‘革命’人士，也没有哪个后来者不跟着歌功颂德的。听说，在他84岁死掉了的时候，是要求全国的人都落泪的，而一些小学生不得哭泣会被老师拿出教鞭打到哭为止，想想看，要是把这些发自内心的眼泪都收集起来，估计是能做到‘泪流成河’了。

思想能肆无忌惮地披荆斩棘当然是很快意的，而被寒风吹得发凉的身子抖个不停也还不错，那条路，他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可以活那么久而仍然毫无体会地就走过来了，那些反反复复踏上去的脚印一个都没留下，春夏秋冬也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容貌。只有那风在吹，从黑暗的山林里刮过来，年少的他看到那山上有人爬树的山，一想到那些鬼一样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流泪的他又转过身去了，呼呼作响的茅草堆里似乎有动静，身后有人，马路上有人在走路，有人影，有脚步声混搅着树叶的莎莎声。全部暗下来了，超然于生命之外的天暗下来了，除了黑夜什么都不让显露，他有时候会想，要是当时有一面镜子能让他在手机的光里照一照自己的模样，他会不会吓一跳，能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生命的边界，那临着死的那一部分，被自己镜子里面冻得苍白的脸吓得脸色惨白，是不就掀开一个角，撕开了一个口子，让他扫一样自己活着之前或之后的世界。

好在有音乐壮胆，他快步走回去的脚步声的回音都听不确切，倦了乏了就回家休息，离开久了就渴望回去，呆久了就感觉被束缚了，别人眼里一个自己，自己心里一个我。‘我活在自己心里的同时也活在别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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