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状元（七）（1/2）

柳是如静默半响，终于咬了牙，踏出一步，立于殿前。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大概有了几分度量。

柳是如站在那殿前，看了一眼旁边宛若出水清莲的江中雪，终于扬声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将至公微微挑眉，只道：“允。”

柳是如板着一张冷脸，只义正言辞说道：“陛下可知，昨日大理寺江少卿强求秦相府嫡女一事？”

他这些不过是客套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京都里发生的事情，将至公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

强求虽是一码事，但免死金牌在手，即便昨日是江中雪强求某位皇家郡主，将至公也得给她一份面子，何况那个什么秦相府的嫡女，他可是听说她样貌平平，无足轻重。

将至公继续不动声色道：“说。”

柳是如得了皇帝的允许，只咬牙切齿的说道：“臣有一言！之前江少卿曾来臣下府中，向家中老父求取臣的嫡妹。父亲见她一表人才，不疑有他便应了下来。却不知不过半月，臣的嫡妹便惨死闺中。”

“臣心中悲恸，却无计可施。之前臣虽怀疑过小妹之死是他人所害，但最终苦于毫无证据，只好作罢。可之后小妹丧期未过，江少卿却又重新登了兰宁郡主的门，要求取郡主，不出一月，兰宁郡主竟也暴毙。”

“一而再再而三，江少卿曾求取的女子皆数暴毙，这实在不能不令臣怀疑。臣认为，若不是有人在暗中残害这些闺中的女子，便是江少卿有天生孤煞红鸾的命！如今江少卿在未查清真相之前，再度求取秦相府的嫡女，不惜将闺中女子的性命开做玩笑，实在草菅人命！”

柳是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毫不留情道：“事物反常皆为妖，江少卿如此不将人命放在眼里，逼得秦相爷六十高龄遭获牢狱之灾，又将害的一位芳龄少女命丧黄泉，实在不仁不义不德！臣恳请皇上做主，若非严查此事让三位女子之死水落石出，即便是为那秦相府的一条性命着想一分，也要驳回江少卿的求婚！”

他说完这么一大段话，怒火才平息，起伏的胸膛平静下去，只坚定不已的低垂眸子，看着金殿的阶梯。

将至公眯了眯眼睛，侧着一边手，撑在下巴上，玩味的看着台下这群人。连坐在高位上的存仁帝都看出来，在他坐在金座上宣布平身时，他就察觉到了兵部尚书柳是如那一副青绿交加的不悦脸色，很明显，在早晨的朝会上发生了什么争论，柳是如刚才那样子就是一副等着上奏怼人的表情。

周围大臣们不敢噤声，只把目光在柳是如身上和江中雪身上转悠了半天。接着，有第二个穿着朝服的朝臣踏出一步，站到柳是如旁边，朗声道：“臣附议！柳尚书言之有理，秦相爷乃不二忠臣，清明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召，若是被江少卿一□□婚，皇上应了，反倒是寒了忠臣之心！”

“臣附议！”“臣也附议！”七七八八的声音都在旁侧响起。数位大臣都踏出去站在了柳是如旁边，将江中雪孤立起来。

她清淡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往柳是如撇了撇，嘴角勾了分嘲讽的笑，却是丝毫没有波动。

台下的大臣们都站在了一边，将江中雪孤零零的孤立在一旁，柳是如在得意的看着她，脸上带着报仇雪恨的快感和骄傲，似乎在等着她下跪求饶，哭天抢地的收回之前的话。

将至公撑着手，在金殿上眼也不眨的看着她，只说道：“江爱卿认为如何？”

如果她说不出什么话来。

众罪难责，三人成虎。眼看着大多数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请求驳回这门婚事。如果她说不出来什么有力的反驳的话来，那这门亲事就不成了。反正宫里那么多妙龄的女子，她克妻就克妻，死那么一个两个，对皇帝来说无足轻重。

江中雪颤了颤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她的瞳孔看似漆黑深沉，细看却是琉璃一般晶莹多彩，重重叠叠在一起，宛若天边落日一般蜜金重叠在湛蓝的瞳眸中——她有一双漂亮到令人窒息的眼睛，她有世上宛若白玉石雕刻一般动人的美丽。

她不过是颤了颤眼睫，将至公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那么多高高壮壮的武官，全都聚在一块欺负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官员。之前江中雪向他求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那不过是个小官，他一直觉得只给一个当今的双科状元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职位有些轻慢了她。

江中雪如今是自己的心腹，自己轻慢了她不说，连其他大臣也肯定是看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而欺负她，排挤她，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他以前为人臣子而非帝王的时候，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样情不自禁的想了想，将至公就有些愧疚，一愧疚，他就有些想要补偿这个帮自己解决了许多棘手事的小臣子。

想着责不罚众，将至公还没来得及想好措辞开口，江中雪却已经抬起了头，只冷淡微扬了声音，道：“柳尚书言之有理。”

将至公一噎，江中雪却已经抬了眸子轻轻浅浅的笑道：“柳尚书所言极是，只是臣内心思慕秦府嫡女秦若已久，却是会用十二分的力气去疼爱她，护她一声平安无虞。”

柳是如先是一愣，再一回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胸口一起伏，差点喷出一口血来，只抬了手指不顾坐在台上面色不悦的皇帝，指着江中雪怒道：“江中雪！这话可是你对月儿亲口说过的话！”

月儿便是柳是如亲妹子，柳相府嫡女的小名。

可惜这个原本被江中雪亲口发誓过要护她一生一世让她百岁无虞的女子，早已躺在了他们柳氏家族的陵墓之中。

江中雪微微抬眉，眉梢带着嘲讽，朝他毫不留情故作诧异一笑道：“哦？是吗？”

她无情的冷嘲道：“看来在下记性不好，忘了。”

柳是如气的双眼通红，扬起了手中的板笏就要朝江中雪冲过去。这般羞辱他们柳家的小妹，他这个亲哥哥实在是气不过！

旁边的大臣们顿时炸了，个个拽住了柳是如的袖子把他硬拉了住，只惶恐的跪倒了一片：“皇上息怒！柳尚书一时冲动，请皇上恕罪！”

将至公清咳了一声，寡淡笑道：“一时冲动？柳是如，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朝堂上轻易动手？！一时冲动？若是朕不在这里，你是不是还要冲动的同江少卿打斗一番，让这天下看这百官的笑话，说是朕当不好一个皇帝，任由大臣当着朕的面私自械斗！”

柳是如一听这话，差点没有魂飞魄散。可惜他教养还好，只当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浇灭了怒火，苍白着唇脸上血色尽失，只惶惶跪下道：“臣——不敢！”

江中雪好整以暇的在旁边看着，抄了手，只不动声色。

将至公扶了额，只不咸不淡的在嘴角扯出一抹深寒的笑容道：“不敢？只是不敢？你柳是如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朕不放在眼里！”

柳是如低头不敢看将至公，只低着头作顺服状，心里却是恨极了旁边这个一脸不相干的江中雪。

这个狐媚的贱人，别以为长了一副比女人还勾人的脸，就能恬不知耻的让将至公为她说话！

还不是靠女人和这美色爬上那个位置的，天知道将至公每晚和这个名义上的江少卿聊到那么深夜，是在做些什么！

江中雪看柳是如的眼里几乎射出刀子来，明明恨毒却拿她没有办法的模样，心里甚是愉快。可陪同柳是如一起惶惶跪下的大臣们为数众多，她江中雪不能树敌太多，树大招风，让其他人群起而攻之。

江中雪倒是知道见好就收，她惶惶然一拂衣袍，倍感惶恐的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她挺直了脊梁，端着眉眼朝柳是如挑衅的看了一眼，只痛心疾首的说道：“皇上息怒！今日之事因臣而起，臣与柳尚书有些过节，想来他对臣有些偏见，刚刚听了臣的话，一时气急，丢了理智，这才不顾皇上的颜面，冲过来要教训臣！此事因臣而起，若是要降罪，臣也该是有一分责任的！”

柳是如还以为江中雪看事态升级，还会帮他讲两句好话，谁知道江中雪一来就把责任往他身上推。

这个小贱人！这不是明摆着说她是多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来反衬自己是多么一个记仇小肚鸡肠的人吗？

柳是如狠狠的瞪她一眼，江中雪只坚定说道：“皇上若要责罚，便请责罚臣一个，臣一时糊涂惹恼了柳尚书，是臣之过。同朝为臣却不和不睦不友不德，臣愧对皇上厚爱！”

这番话说到了将至公心里去。

将至公一听这话，坐在金座上一动不动，半响才支起了一只手，只扬声道：“江爱卿甚得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