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虚幻的情人(1/2)
7月22日周日晴
男招待走出房间之后,我立即锁上门,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对着化妆台镜子仔细照看,镜子里映出了一张憔悴的脸,胭脂退去了,不过,脸上还稍带一点微笑,是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啊!我总算从纷繁的生活中逃出来了,这回能一个人清清闲闲度过一夜了。
我的家在西宫,家中有丈夫,有孩子,有佣人,这些骨肉亲属,始终把我束缚在这个小天地里。
但是,来到这里,我一个人自由了,身体精神也爽快多了,舒展多了,即使是这么一晚上,我也满足。
凡是我自己出来的时候,我总要住在备有两张单人床的双人房间里,因为单人房间太狭窄,我不喜欢。我住进这双人房间之后,首先给国立剧场打了电话,预订了一张今天晚上的戏票。至于戏票座位的好坏,我不怎么格外挑剔,所以一打电话就订妥了。
我一面打着电话,一面在头脑的哪个部位闪现出一个信号,好像要招呼松山;不过,没有叫出来。
假如我从内心想见这个男人,那么,在男招待走出的一瞬间,我会马上向电话机那里奔扑过去。
实际上,我不是这种心情。我想一个人悠闲自在看看戏,这样更轻松一些。等戏散场以后,如果对松山有了兴趣,也许打电话找他,而且不论找到找不到,都没什么。松山在我心中占的地位,就到这程度。
——从那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又简单化妆了一下,走近窗前,就那样囫囵个儿躺在床上休息;可是躺了一会儿,看戏前的那种兴奋心情,怎么也抑制不下去,没有办法,我就提前出了旅馆,乘出租汽车奔国立剧场去了。
我不想在拥挤的时候挤到座位上,所以我就提前了一点时间走进剧场,从从容容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看着舞台,一面想象着各种事情,一面等着开幕铃和乐器的响声。我虽然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但并不感到孤独。尽管四周都是陌生人,也不感到寂寞,因为这里有我喜欢的歌舞伎——
那是在19年9月,在新桥演舞场。我当时19岁,家住西宫青山。那个人是庆应大学的学生,也是我父亲的门生,那个人也常和其他学生一起到我家来玩。
一到春天,歌舞伎剧院就要关闭,以后可能就看不到歌舞仗了。父母可能就是担心这一点,才在那个月带我去了公演的演舞场。我本来也想邀请那个人一块去,可是父母不了解我对那个人的感情。再说那个人忙着课业学习也没有时间看戏。
19岁的我,坦率地说,对歌舞伎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可是当《太十》这一章一开演,一会儿就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舞台上去了,我坐在座位上,屏气凝息注视着舞台。
在葫芦开花季节的农田家,美青年、娇小姐、母亲、祖母相继登场。美青年身穿紫色上衣和裙裤,娇小姐是一身艳红的长袖和眼,母亲和祖母也都飘逸着高雅的礼服下摆。一会儿,谋反人光秀出现了,他就是美青年的父亲,仪表堂堂,举止悲壮,刚毅自信。光秀为了向君主发起叛乱,让他的儿子十次郎付出了青春。十次郎有个未婚妻叫初菊,他负重伤后觉悟到自己要死,就和初菊在形式上举行了婚礼,但是婚礼后连一夜的夫妻生活都没有过,他就死去了。临死前回想他们结婚的情景:十次郎身披排红色皮条串连起来的铠甲,那上面染着他的鲜血,从战场上踉踉跄跄返回来。待他倒在新娘怀里的时候,就停止了呼吸……
7月23日晴
昨天夜里,在高地旅馆的1505房间里,我和谁一起睡觉了呢?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欣慰。松山回去之后,我和谁一起,干什么事,这是我的自由。我不给任何人增添麻烦。昨天夜里,是我二十七年以来第一次得到了行动的自由。
我如果不死去就好了。比方说,我早晨泰然起床,梳洗打扮一番,算完账,回到西宫照常生活,那就好了。假如我这样想,就能这样做,而且这样做是明智的,肯定太平无事,因为我在昨夜的行动,除了地球上惟一的那个人之外,其他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逼我死。
我的死是我自己选择的,完全是自发的行为。我服了过量的安眠药,既不是疏忽大意,也不是任何人逼着眼下去的,而是完全根据我的清醒的意志和行动,为了死而服下去了。
那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请听我细说。我昨天夜里11点40分左右,从高地旅馆二十五层楼的天空酒吧里一个人走了出来——
高浜妻子微带醉意,走起路来有点晃晃悠悠,但还不是自己不能走。酒吧出纳担心地看着她,她也知道,并特意慢腾腾地朝电梯走去。她按了下降的电钮,不久,电梯停了下来,从酒吧出来一对对青年男女,因为比她年轻,所以她认为这对对男女似乎比她幸福,她和他们一同乘进了电梯。
她到十五层楼下来了。那伙年轻人仍乘电梯降下去了。
她朝1505房间的方向走去。昏暗的走廊里没有其他任何人。
这时候,背后有开电梯的声音,是谁从下面上来,在这一层出来了。晴川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了看,在她醉意朦胧的眼睛里,映进了一个人影。她朝那个方向伸出手去,舌头虽然有点不灵,但却发出了坚实的声音:“啊!您可回来啦……”
那个人影金黄色头发,她微笑着注视着他。那个人影便朝她大步走过来。
后来,我们一起进了1505房间,开始拥抱在一起。我们的行为仅此而已。
我们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十五层楼下的街灯闪着寂寞的光。
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无论什么话都没有必要,只需要有充分的行为。我像迎着蜜蜂主动开放的花朵一样,一会儿感情的波澜便涌动起来,如醉如痴,兴奋若狂,一切都是自然地开放,没有一点拘谨羞涩,就像开花、结实直到熟透了的石榴一样,笑嫣嫣地自然绽裂开了。
我从鼻子里哼出了撒娇的声音,把脸埋进了对方的头发里,双手搂紧着他的头,全身颤抖地向后仰去。我的一切行为,都是从我的本能中奔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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