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 宁国公府（2/2）

呼噜声。

虞氏摸着肚子说道，“你打呼噜这么响，把孩子吵醒了怎么办呀？”

呼噜声，吧嗒嘴声。

虞氏又道，“你希望他是男孩女孩？”

呼噜声。

“我觉得会是男孩。人家说是男孩的话肚子尖，而且爱吃酸的。我就爱吃酸的，而且他们说我肚子也尖。”虞氏说这话时看着床顶，仿若那里有星星。

她正做着白日梦，文昭明忽然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回答她了。

虞氏忽然来了精神，使劲推文昭明道，“要是男孩你是不是得给我什么奖励？”

文昭明被她推醒，长叹一口气道，你说什么？

虞氏道，我说要是男孩你是不是得给我什么奖励！

文昭明笑道，生出来再说。

虞氏一听这话可不高兴了。说道，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生不出男孩来吗？

文昭明叹气，说道，什么奖励等生出来再说呗，你这现在什么也没生给你什么奖励。你生个耗子也给你奖励！

他说这话本是开个玩笑，况且睡得正香被人推醒也挺生气的。可是虞氏可就恼了。她本来就想找茬，正愁没有机会，文昭明这句耗子可给她抓住了把柄。

虞氏气道，你说什么？生个耗子！你是个耗子吗我能给你生个耗子！

文昭明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你赶紧睡觉，我明天还得早起上朝。

虞氏气道，你不给我说清楚了还想睡觉！你是耗子吗我就问你！

文昭明笑道，我要困死了夫人。你行行好。

虞氏见吵不下去，只好一个人抱着手生闷气。不一会儿听见呼噜声又响了起来。她忽然在老文耳边大喊了一声，“文昭明！！！”

文昭明吓得一个激灵，说道，你干什么？

虞氏忽然笑道，“没事，你接着睡吧。”

文昭明其实特别想揍她一顿，只是不敢，只好趁黑瞪她一眼，翻身又睡。

虞氏自己偷着乐了一回，突然又趴在丈夫耳边认真的说道，“文昭明，我今天算命去了。那和尚说，不能生女儿，生女儿很麻烦的。可是你说……万一真是女儿，那怎么办呀？”

文昭明本来睡意甚浓，听了这话忽然瞪大了眼睛，嚯啦一下坐了起来，吓得虞氏一个激灵。

文昭明道，“你干什么去了？”

虞氏见他气场强大不好招惹，躺在床上呆若木鸡，身子僵硬，大气都不敢喘了。

深更半夜，文府灯火通明，文昭明大发雷霆，家下人等满满的跪了一院子。

“说！你们谁陪夫人出城了？长安城又装不下你们了是吧？”

冬儿跪在当下，心道，老爷呀，谁要去的你罚谁呀，罚我们有用啊？

今日那小鬟也跪在后面，搓着手，瑟瑟发抖。

虞氏吹着夜晚凉风，看着一大院子的人，心中惭愧，轻轻推文昭明道，“你干什么呀，深更半夜的。”

文昭明道，“你给我回去！”

虞氏听了这话，不知为何，不怒反喜，心中一甜，做少女状，羞答答的站在后面。

冬儿一抬头，刚好看见虞氏满脸红晕，翻个白眼，心道，夫人自从嫁了文大人，越发的少女心，可苦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大半夜的不睡觉陪你俩玩儿，赶上你俩不用干活了。

正想着，文昭明厉声道，问你们话呢！都谁陪夫人出城了？全都聋了吗？是不是想每人挨三十板子？

冬儿心道，最好不要，每人三十板子可不好打，这一大院子的人，能把打手累死。

正想着，只听虞氏道，“哎呀，是我自己要去的，你就别说他们了。”

冬儿心道，“对了对了，此话当真不假，天地可鉴。”

但是文昭明可不管这些。都说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但是在文昭明这儿一公一母也不行。就算是一公一母也得是公的说的算。况且他前妻便是死于巫医之手，所以他对巫蛊之道向来深恶痛绝，连带着连神佛也不信。他已经说了不许虞氏出门，而她非但出了门，竟然还去求签还愿拜菩萨，简直把他的话全当耳旁风，今日若不好好管管，难保他日上房揭瓦，因此喝令虞氏回去，便要去衙门找人，将各人杖脊五十。

虞氏眼见得丈夫发威，最好还是先躲躲，于是伸指按着太阳穴，弱不禁风的说道，“怎的忽然头疼。冬儿，快扶我去吧。”

冬儿早就巴不得一声，赶紧扶着虞氏去了。回至房中，尚能听见院中此起彼伏的哀嚎，便知文大人当真是下了狠手。冬儿虽幸免于难，不免却想，全挨了打，活谁来干？因此听见声声哀嚎，便若打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禁将要落下泪来。

第二日一早，冬儿估摸着文大人走了，方起身服侍虞氏盥漱，谁知端着水盆去到虞氏房中，却见虞氏已经起了，碧姨正在一旁服侍。

冬儿观其状况，疑心她竟未挨打，不免啧啧称奇，从那以后又对碧姨添了几分敬意。

转眼便是秋末，过完年虞氏终于临盆，生了一个黑瘦黑瘦的女儿出来。虞氏一看见这女娃不免老泪纵横，气文昭明道，都是你说会像耗子！你这个大耗子！文昭明却死不认账，说自己从未说过这话。虞氏又怪他在自己怀孕之时不积德，如今报应到了女儿身上。文昭明怪她无稽之谈，自己抱着女儿走了。

文昭明是出了名的慈父，德儿从小被他奉若掌上明珠，是府里最受宠的孩子。所以虞氏也就没法再当慈母。自德儿懂事以来，她便不苟言笑，是府里最难伺候的一尊佛。

德儿十一岁那年文昭明突然驾鹤西去，死在任上。虞氏带着家下老小从文昭明就职的徽州回到文昭明的老家与继子同住，没想到继子容不下她，她只好带着几个女儿回京投奔娘家。

德儿回到京城之后与母亲一起寄居在长公主府，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她此时尚不知道，她有一个睡多少觉也躲不掉的宿命正在向她缓慢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