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岩（1/2）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夜晚圆月高挂，云初一时难以入眠，便想着找娘亲说说话。不曾想，娘亲一人在湖心亭弹奏古琴。

云初不忍心打扰，就站在苏母身后不远的拱门处驻足倾听。

月出鸟栖尽，寂然坐空林。

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

清泠由木性，恬澹随人心。

心积和平气，木应正始音。

响余群动息，曲罢秋夜深。

正声感元化，天地清沉沉。

琴音时而委婉缠绵，时而悠扬轻快，及至后来余韵难开，悲苦自来。琴弦按动，点点心漪绕，离怨苦，难寄相思。但求水晕染，点点送思情。秋夜有琴声，知音却魂消。

苏母祁柔琇忘我抚琴，眼雾蒙蒙，似是回到那少女不识春的时代。

柔琇年少时甚喜读书，诗词歌赋，均有涉猎。加上父亲地位，家族威望，平白得了一个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声。年少易高傲，真的就以为自己才高八斗，世间俗人难以匹配。直至见到那人，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并非虚言。

多少上门求亲的人被自己想方设法轰出门外。一心想求能与之谈天论地，探赏诗词，共游四方的知心人。白首不相离，恩爱两不疑。是多少闺阁女子的心中痴梦，何论才女柔琇？

终将自己熬成十八岁的老姑娘，惹怒父亲。

那年新登科一文状元，父亲巧安排，邀其至祁府相叙。自己了然于胸，兄亦劝说，不敢违背，莫敢激怒父亲，况己亦有心想试一试这文状元。

可偏生缘分二字，最是难料。一不小心，阴差阳错，恰恰遇到了那个此生命定之人。

二十年前，祁府后花园。

一青年公子漫步闲游，自己今天本是与好友一同来拜见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祁大人。不料入府后，祁大人只单单召见了好友。自己闲来无事，看又无下人阻拦，便入了这祁府花园观赏。

走至一凉亭处，看到一女子以书覆面。暗道不好，恐是入了人家家眷之所。转身抬腿欲走，尚未两步，便被身后女子叫住。

“这位公子请留步，可是家父请的贵客？”女子上前询问。

“小姐有礼，在下并非是府中贵客，无意闯到此处，还请见谅，在下马上就走。”男子低头，并未看女子，

女子看男子衣着朴素，不奢华，以为父亲邀请的这位文状元故意隐瞒，便存了几分试探刁难之心。

此处琴音如入高山云巅，轻扬愉快。苏夫人轻轻一笑，那时年少不识愁滋味，最喜读《登楼》，当时便有心以此难上对方一难。

少女拦住那男子去路，单枪直入说道：“不知公子可曾读过杜工部的《登楼》？”

“读过。”男子不知女子何意，简单答到。

“小女子才疏学浅，每读此诗甚是胸意难平，不知何故？不知公子对此诗有何不同见解？”

“小生不才，如此旷世佳作，自是不敢任意妄言。”

“此诗确实一气呵成，字字皆律，是为佳作，可如何当得旷世二字？”女子反问。

男子一时气怒，道：“此诗，聚读之，首尾未尝有对者，胸腹若无意于对着；细绎之，则锱铢钧两，毫发不差，建瓯走坂之势，如百川东注于尾闾之窟。且用字用句，皆古今之人不敢道者，不能道者。敢问小姐，这如何担不得旷世二字？”

女子一愣，这男子句句在理，与自己所思相似，竟是颇有知音之感。

“公子莫气，小女子看今日天气晴好，甚是走马观花，一时失言。”

男子一愣，不语。多少已猜出这女子的意图。

“公子不指出小女在乱用成语吗？”女子故意问道。

“但问小姐，走马观花出自何处？”男子亦问。

“走马观花出自《旧唐书-孟郊传》里《登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恩无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女子答道。

“想必诗人当时却是骑着快马，在春风拂面中得意畅游，心情愉悦地赏花。这个成语若是用在当时，小姐或许是对的。只是用在眼下，却是极为不妥的。”男子温和说道。

女子又问：“如今女子，可否有鸿鹄之志，志在四方呢？”

“女子自然可以有远大志向，志在四方。读书未必就是求取功名，更多的是帮我们安定内心，修养心性。志在四方，不局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到遥远的地方观望历练，于人的一生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只是小姐是闺阁女子，闺誉甚重，志在四方恐是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