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刚才来咨询的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她看着他的眼睛问。
“女人。”他回答。
“那方面的?”
“神经性贪食症。”他说。
就像喉咙被突然卡住了一样,她突然静默了。但立刻,她就为这种寂然无声感到难堪起来。只见,她搓了搓白净的双手,不自然的笑了笑。
单仁用关爱的眼神看着她。
“很严重吗?”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的问。那种语气,就像一个咨询者在描述完自己的症状后,胆战心惊的问医生他的病严不严重,有没有治愈的可能一样。
“怎么说呢,”单仁不动声色的、暗暗地长吁了一口气,拉长语调说,“说不严重,但已经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了;说严重,在治疗的时候,如果她能好好配合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完全康复。”
一世干咳了一声,别过脸,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已经没有了那种想法,就是让单仁分析一下她的梦境。她知道,一旦她这样做了,单仁就会洞悉她现在的真实处境——她是如此的孤独,以致上升到了一种难以抑制和排解的空虚感。没错,这的确是她的真实处境,但她却从不曾有过那种想法,那便是接受他的爱。而他爱她,她一直都确定无疑。
她突然站了起来。单仁抬起脸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她坚硬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他假装漫不经心的问,语气温和的使听到之人如沐春风。
“没有,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她毫不迟疑的回答。但瞳孔深处却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一道羞愧之光,仅仅一刹那,她便镇定自若了。那种刚毅而坚定的神情就好像她的确是偶然经过一样。
他表现出深信不疑的样子,微笑着点点头。
“那么,一起吃晚饭吧。”说着,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面,拉开抽屉拿出一盒东西,又走了回来。“这个你拿去,睡前半小时冲水喝下,有助于睡眠。”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我睡眠质量很好。”她急忙拒绝道,也不问盒子里究竟是什么,甚至于都不敢触碰一下那个盒子。
“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我愿意给你。你如果不想喝,送给别人也行,现在大部分人都有睡眠障碍,对他们来说这可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单仁适时的晃了晃盒子,温文尔雅的说,露出满口洁白密实的牙齿“何况,这个东西国内买不到,送给别人,你会赚个人情。”
一世笑了笑,接过去,放进了包里。
“晚上想吃什么?”单仁温柔的问。
“我如果说什么也不想吃,你会生气吗?”一世坦诚的问。
单仁看着她。他的目光虽然温柔的就像一泓清泉,纯澈的瞳孔里流露出善意的温情。但她还是看得出,他的眼睛直接看到了她内心的深处,如果他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他也许会让她的灵魂深感不安。因此,她即刻避开了他的目光,微微的低下头,脸不禁一阵白一阵红。
“她的状态明明不好,可她却不愿和我说。”他心想。意识到自己永远也无法走进她的世界,成为她的依靠,他内心感到异常的痛苦。
“不会,怎么会呢。”随后,他用包容一切的宽容语气说。“那么,你现在就要走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本想说一句善意的谎言,说自己刚刚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因此,必须现在离开。这样一来,她就不会伤害他爱她的自尊。但,当她再一次遇到他温柔而体贴的目光时,她改变了注意。“也许,在我一进门的时候,他就把我看透了。他知道我来这里,并不是顺路而来,可我终究不能坦诚的面对他,不想告诉他我来的目的。他都懂,是的,他把一切看在了眼里。可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刻意问过我什么,也没有诱导我说出前来此地的本意,而这些,他都是可以轻易办到的。”想到这里,想到什么都瞒不过他的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她脱口而出“是的,我现在就走。”
单仁微微的扬了扬嘴角,善解人意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双肩,再没说一句挽留的话,就直接送她到外面。
“书写的怎么样了?”在电梯口,他问。
“就那样。”她轻描淡写的回答。
“我以前说过,现在还要说。你如果想走文学的传统方式,出版费我会先提供给你,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的书卖钱了再还我。”他用认真而真诚的语气说,“尽管现在是数字化阅读的时代,网络文学正在崛起,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走传统途径。我建议你,这部作品完稿后,找出版社出版吧。”
“谢谢你,我会考虑的。”一世微笑着回答。
单仁轻轻的点了点头,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右手纤细白净的食指在鼻翼上刮了刮。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代表着一种潜意识动机的酝酿。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一世正要走进去,却被单仁拉住了。他触不及防的把她拉向自己,拥在怀里,然后又轻轻的放开。一世惊慌失措的抬起脸看着单仁英俊而羞怯的脸,他毫不回避的迎接着她惶惑而忐忑的目光,并不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一丝一毫的不自在或者难堪。就好像那是一件他此刻应该做、也必须做的事情一样。她是那么熟悉他,又是那么了解他,以致无法爱上他。她平静的笑了笑,离开单仁,转过身,走进电梯。电梯缓缓的合上了,从那条逐渐变窄的细缝里,一世看着单仁,单仁看着一世。他们彼此都十分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爱情,但爱情却从不轻易发生。
尽管作为一名心理学家的单仁十分明白,爱情基于什么样的情况才会发生。那些陈腔滥调的甜言蜜语会对女人产生什么样的效果;那些欲擒故纵的鬼把戏会让女人多么容易上钩;那些糖衣炮弹的诱惑能多么轻而易举的摧毁女人的定力。然而,这些所有男人惯用的伎俩他都不想用在一世的身上。他既不愿试探她,也不愿诱惑她,更不愿考验她,他只是敬重她,把她封闭的世界看成是一块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作为一个研究人类行为的男人,他知道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知道嘴上抹蜜必能事半功倍,而且大部分的男人嘴上抹蜜后说的话都如出一辙。但奇怪的是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无法逃脱这种求爱的模式。因此男人向来百试不爽,而女人一贯束手就擒。
爱与不爱,对有些人井水不犯河水,对有些人却模糊不清、模棱两可。而单仁和一世刚好都属于前一种人。因此,他爱她爱的死心塌地,爱的盲目执着,爱的撕心裂肺。而她不爱他,忽视的又是那么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爱的这一方,不仅无法左右自己的行为,更无法左右那个他深爱的女人的行为。不爱的哪一方,不仅自己没有任何行为,也从来不关注她知道深爱她的那个男人的任何行为。于是,多年来,俩个交情深厚的人就这样一直固执己见着,她从不跨越那条友情的界限,而他又不肯退出那个爱情的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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