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形（1/2）

送走了大王，回家的路上，净想魏珍珍的事儿了。这些日子少心缺肺的，真没顾上她。这会儿大王提醒了我，我还真得心里有数。到了家赶紧把衣服换了，弄的一身灰土。衣服一脱，天哪，这个该死的大王，下手可真够狠的！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以下没好地方了。不行，我得拍照留存，作为以后和他算账的证据，我拿起手机，把受伤的地方一处处的拍了下来，存在电脑里，因为身上有伤，我好几天没回家，怕一时忘了，撸胳膊挽袖子的被妈发现。可能是几天没见着我了吧，爸打电话到公司，让我下班后回家吃饭。

到了家，妈做了一大桌子菜。爸说：“好长时间没吃顿像样的饭了，我让你妈做的，今天咱爷俩喝两口儿，唠唠嗑儿。”边说边到酒柜里拿出一瓶茅台酒，我给爸倒酒夹菜，因为医生有医嘱，不让喝酒。便说：“爸，少喝酒，多吃菜。”爸只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吃了点儿鱼肉。然后，仔细的端详着我：“这些日子，把我儿子折腾够呛，只怕掉了不止十斤称吧？”

“我也不知道。”

“多少日子没正经去公司上班儿了，公司怎么样？”

“一切正常，小周挺借力的。”

“那就好，以后，让一切归于正常，男人嘛，以事业为重。”

“以前我一心想把公司做大做强，多挣钱，给家人富足幸福的生活，可现在我忽然觉得钱是万恶之源，多少钱也买不来平安幸福。咱家要是没有钱，哪能遭人暗算，弄得妻离子散的。”

“你这话不对，钱就是一张纸，印上了面值，用来交换生存的必需品。它哪来的罪恶？罪恶的是那些想不劳而获，不择手段，巧取豪夺的人，咱们家的钱，可是一分一角积攒起来的，是用汗水和智慧换来的。”说到这儿，爸有些激动，又呷了一口酒，指着菜，示意我和妈，让我们吃，自己也夹了一筷子。然后轻叹了一口气：“想当年，跟着你妈从农村到城里，可以说是分文没有，靠着一台倒骑驴，一个钢嚓，走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以前不像现在物质丰富，能回收的东西也多，那时只有废铜铁，旧胶鞋，铝锅，铝盆，牙膏皮，纸壳子，还有旧棉花。转一圈也没多大收获，就再转一圈。天天收，谁家有多少东西卖呀？实在收不上来就下堡子，一个村儿一个村儿的走。从近到远，最远的地方，来回一百多里地。骑回来，屁股都磨破了，晚上睡觉不敢穿裤子，一磨就疼，让你妈给上点紫药水，把屁股露在被外，晾一宿，第二天就绷皮儿了，骑着车，继续去收。大夏天的，一身身的出汗。晚上回家，衣服后背白花花的盐碱印子，大圈套小圈，你说得出多少汗？现在躺在大床上，舒舒服服的还经常失眠，那时候，因为骑的太远，累得实在骑不动了，道边儿上，树底下，只要是有靠头能躺下，闭上眼，眨眼儿就睡着，睡得那叫一个香。醒过来，躺在那儿不爱起来，心里想：什么时候有钱了，一天什么也不干，光睡觉，想睡啥时候睡啥时候，那得多幸福。要说你妈也不容易，和我一样，也骑个倒骑驴收了好几年破烂。怕被熟人看见掉价，把自己捂的只露两只眼睛看路，可也没白捂，把自个儿的皮肤保养得白白净净，到现在也不显老，还是那么漂亮。”说着竟‘色眯眯’的看着妈妈，把妈看的面露羞涩，脸都红了。明明满脸的幸福，嘴里却说：“老没正经的，不怕儿子笑话！”爸嘿嘿的一笑，转脸问我：“儿子，不知你还记得不！星期天你没地方送，你就坐在你妈的倒骑驴后座我给你焊的小座椅上。”

“我记得清清楚楚，妈给我买五分钱一根儿的冰棍儿，老好吃了。妈自己舍不得买，站在那看着我吃，我让妈咬口尝尝。妈有时说不要，有时咬一口。”妈接过话说：“你还真别说，别看只是五分钱，现在一块钱的也没有那个好吃，我就舔一口，咂吧老半天，嘴里还是甜的呢！”爸端着酒盅刚想喝，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酒盅放下，靠近我神秘的说:“爸收破烂还收着宝了呢，你不知道吧？爸都给你留着呢，将来都给我两个宝贝孙女儿。哎，老伴，去把那些宝贝拿来，给儿子看看。”

“看啥，那时候当宝儿，现在有的是，花钱哪儿都能买。”

“哎，那不一样。那是老货，成色纯，快拿去。”我和妈对看了一眼，妈一眨眼，一吐舌头，不得不起身去拿了。等拿来了，爸打开小铝盒的盖子，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让我看：“整整九个大戒指，你妈手上戴的那个也是，一共十个，哎，不对。”爸用手扒拉一下，发现少了一个，立刻拉下脸来，看着妈妈问：“怎么少了一个，你给谁啦？”我忙接过来说：“让我给如玉了。是我硬跟妈要的，给如玉做定情物了。不关妈妈的事儿。”

“给如玉啦？那行，你咋知道有这宝贝？”

“是妈有一次收拾箱子，我看这盒子挺好，好奇打开发现的。”

“那你知道这是哪儿来的？”

“那我可不知道，我问妈，妈说她也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有一次我下堡子，离家能有八九十里的一个小山村。我记得好像叫什么柳树沟，村子不大，住家也分散，道也不好走，颠颠哒哒的，正敲着嚓喊收破烂呢，有一个老太太站在院子里朝我招手，我以为有破烂卖，就进去了。问她有什么卖的？她说没什么可卖的，然后凑近我压低声音问我：“你买金子不？”我一愣，那时候除了国营金店，个人没有卖金子的。国家不让卖。咱家祖辈农民，穷的吃饭都费劲，哪有那好玩意啊！所以很少见。但我知道金子可是个好东西，到啥时候都值钱。便问：“你有啊？咋卖？”她说：“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咋卖。这是我老妈的东西，我姥爷是地主，土改的时候，别的都给分了，这是我妈舍命留下来的。文革的时候，我妈老挨批斗，把眼睛哭瞎了，现在又病了，躺在炕上说想吃槽子糕。九十多岁的人了，有今天没明天的，就想这一口，可我一分钱也没有，我也不敢跟我老头子说，我妈老了，不能干活，光能吃饭，他老借着酒发疯，骂我妈，还老打我，没办法，我才想拿它们换点钱，好给我妈买点药，再买点儿吃的，要不真要哪天死了，连口槽子糕都没吃着，多可怜。”我说你拿给我看看吧，她进了屋，老半天才出来，估计是藏个什么不好拿的地方了。左一层又一层破布包着，里边儿是一个木头盒，看上去挺金贵，打开一看，一盒子金戒指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都有。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我问她：“你想卖多少钱一个？”她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就十块钱一个吧，你能买几个？”我掏出兜里所有的钱，数一数，一百零八块六。我说：“我就这些钱，买十个吧。”她说：“行，你买多了，我也不能卖了。我老妈隔一段时间就让我拿出来让她摸摸，要让她知道少了，没了，就要了她的命了。有了这一百多块钱，给她买点药，买点吃的，都给我老妈花了，也算我尽了孝了。”她把盒子递给我：“你随便挑吧。”我就挑个大的，样式好的拿了十个。她把钱和盒子收了，忽然哭了起来：“我看你是个忠厚人，也是我逼的没辙了，才不得不把它们拿出来，让你看卖给你，除了我妈和我，再就是你知道这东西，你可别给我说出去。要是我老头子知道了，我和我妈都没命了。他能把这些都拿去换酒喝。我这也是赌博呢，但愿我没看走眼。”我忙说：“你没看走眼，以后我再来这边，也只当从没见过你，我以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的人格担保，绝不对第二个人说这事儿，你就放心吧。”过了几天，我还惦记着那个老太太，不知道病好了没有，吃没吃着槽子糕。我就到咱城里有名的百年点心店，买了几样软的、老太太能吃得动的，各样都买了几斤，又买了点儿糖块儿，合计能放得住，给老太太垫垫牙，还买了点消炎药和去痛片儿，还有管拉肚子的药。又去了一趟那堡子。到她家门口，假装喊收破烂，她认出了我，迎了出来。我问老太太咋样了？她说：“打了点针，现在见好。槽子糕还没买呢，我自己出不去，得找个可靠人帮我买，不能让老头知道我有钱。”等我把点心拿给她，激动的她跪下就给我磕头，说她妈总算能吃上这一口儿了，她替她妈谢谢我，到把我弄得不知怎么是好了！后来咱家开了收购站，我也不再下堡子，那一家人怎么样了也就不知道了。就那几年骑倒骑驴走的路，得有几个两万五千里。再有就是我做买卖从不缺斤少两，不像现在收废品的，净耍秤杆子，挣昧心钱，说到这儿，爸又抿一口酒，我给爸爸加了点儿菜，喂到他嘴里，爸的脸上有了得意之色：“儿子，别人都夸你聪明，不是你老爸自吹，你的脑袋瓜不一定能赶得上你老爸，我那时候是家里穷，上不起学，要是有书念，说不定能考个北大清华呢！退一步说，就算你比我聪明，可你未必有我的胆量和远见，收破烂的人多了去了，有的收了十年二十年甚至大半辈子，可到老还是走街串巷。我呢，别看是土里打滚长大的土包子，脑袋好使灵活，一般人挣钱就死死的攒着，攥在手里不撒手，有机会也舍不得投入。我呢，让钱生钱，从收购站到回收公司，到现在的专做钢材生意，越做越大，钱越挣越多，为啥？一个是脑子好使，一个是心眼儿好使，你爸我做生意几十年，大小客户一视同仁，不攀大不欺小，凡是跟我有过生意往来的，都得认我个仗义、诚信。儿子，你永远记住，做生意有两大忌：一是欺诈，二是贪心，你不犯这两条，基本上不会有大问题，你刚才说钱是万恶之源，错！钱是恶是善得看有钱的人把钱用在什么地方？你用它吃喝嫖赌，它就是罪恶，你用它做公益行善，它就是造福，你就说咱家这钱，哎，儿子，爸这么多年从来没夸过你，今儿个爸得夸夸你，一是你从不挥霍，二是你从不张扬、不招摇，像是我的儿子。爸好像是有点儿喝多了，一向言语不多的他，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而且有点儿语无伦次，想到啥说啥，我忙抢过话头：“爸，看你这话说的，明明就是你儿子，怎么到成了像你儿子了？”爸嘿嘿一笑：“对、对，是我儿子，不是像我儿子。你别给我打岔，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咱家的钱？”妈说。

“对，就说咱家的钱，咱自个家人从不浪费，不乱花。可咱这些年，捐出去的钱少说也有千八百万吧，光汶川地震咱就捐了五百万，还有咱老家的柏油路，你叔你大爷家的房子。哦，这个不算，这是咱自家的事儿。还有每年都给老家考上大学的孩子一万元！说起考大学，儿子，听爸给你讲这么个事儿，在老家，就咱们村二组，有个叫张宝库的，他们家，哎呀，那穷的！你绝对想不到现在还有那么穷的人家。房子破破烂烂的，前后窗没有几块玻璃，都是用塑料布堵的，他爸脑血栓，他妈类风湿，还有三个孩子上学，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斤肉。说起来也邪门儿，你说有钱人家吧，就盼着孩子出息，想各种办法让孩子好好学习，可孩子就不好好学。家里穷的孩子呢，交个学费都费劲儿，偏偏都要强好学。那三个孩子个个学习好。她家那个大丫头，比你小两岁，考上了南开大学，拿到通知书，别人家都得请客吃饭，大肆张扬一番，他们家呢，一家人哭，咋的呢？拿不起学费。正好赶上你大爷过六十六，我回去听说了这件事儿，就到他家去看看，一看，我心里想：都啥年头了，咋能穷成这样呢？一唠嗑，感情一大家人，就靠二十多亩地，别人都能出去打工挣钱，补贴点家用，可张宝库出不去，他爸瘫痪，连掫带抱都得他，他妈还老打针吃药，三个孩子都得交学费，大丫头看家里太困难，想辍学出去打工。可张宝库舍不得，连学校的老师，都宁可帮她出学费，也不让她辍学，那孩子学习太好了。还真没白坚持，真考上个好大学。拿到通知书一看，好几千元学费，就愁得没辙了。我看见了那孩子，长得文文静静漂漂亮亮的，还挺有礼貌，待人接物，大大方方。个子挺高，就是太瘦，我心里想着：乡里乡亲的，遭了难，我得帮一把，将来孩子出息了，这一家人也有救了。于是我当场就跟张宝库说：“孩子的学费，你们不用愁了，我给你拿，不光大学这四年，要是考研读博的，我负责到底，书里有黄金，有知识就有钱。不光给老大，听说那两个孩子学习也好，就让他们好好学，有多大能耐都使出来，要是将来也考上了，我还帮，就当我多生了仨孩子。张宝库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老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陈大哥，我不是做梦吧，这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可怎么报啊？”他那大丫头懂事，哭着给我鞠了一躬，说：“大爷，我保证努力学习，等我毕了业挣了钱，我一定还给您。”我说:“丫头，不用你还，你大爷不缺钱，等将来你挣了钱，赡养你爷爷奶奶，孝敬你爸妈，照顾你弟妹，比还我钱还让我高兴。也算大爷没白帮。”你知道后来咋样，那孩子出息的，上了大学就没跟家里要过钱，自己半工半读。现在在美国呢，大学毕业，考的公费出国留学，不但不用家里拿钱，人家还给她钱，她那两个弟妹，也都是她供的，现在你去他们家，五间大砖瓦房，高门大院可阔气了！孩子出国后拿到第一笔钱，就给她爸寄了回来，还跟他爸说，要用这笔钱买点礼物送给我，等将来学成回来，她亲自来谢我。她爸还真来看我了。你猜她爸说啥？他说：“陈大哥，以前丫头没出息，我没敢说，现在孩子也算有点儿出息了，我才敢说，你家大侄子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就把我家那大丫头给你当儿媳妇，让她一辈子伺候你跟嫂子，也算我们家报恩了。”我说我儿子有对象了，即使没有也不能这么做，当初帮你们，我就跟你们说了不用回报，你们脱了贫，过上了好日子，我就达到目的了。现在孩子出息了，她也就报了恩了。你们千万别多想，也别有什么负担。就从那以后，咱们老家不管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我都给一万元，这么些年一直坚持，你说咱要是没有钱，你想帮人家拿什么帮？要是不帮，像张宝库那样的困难家庭，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吗？你说这钱到底是万恶之源呢，还是百善之源呢？有一句话我听着好，就是记不住，那意思是穷了怎么地，富了又怎么地。我说是不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对对对，就是这句话，要不咋说还得有文化呢，你看这话说得多好，还是我儿子行，比他老爸强，又看着我问：“你是不是以为你爸喝多了，我跟你说我没喝多，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爸你妈创下这份家业，实属不易！这其中的艰难困苦，不亲身经历，没法体会。我知道离婚这事儿对你打击太大，但错是你犯的，祸是你闯的，不管是不是出于本心，后果你都得承担。躲不掉，逃不了。即使我和你妈你不考虑，还有两个——不对，现在应该说是三个孩子了，他们那么小，不管缺了爹还是缺了钱，你让他们靠什么长大？一个大老爷们儿，顺风顺水的日子能过，遇个天灾人祸的也得挺住，把家撑起来。顶天立地大丈夫，赶紧打起精神，一家老小就连如玉在内，别看离了婚，我和你妈都认定，她永远都是这个家的媳妇，有了什么为难遭灾的，咱还得负责。我和你妈一天比一天老，没什么能力了，现在都指望你呢，你要强不要强，决定这一大家人的命运，你自个儿要怎么做，掂量着办。明天就是星期天，我准备和你妈去看看如玉和孩子，和如玉好好唠唠。”

“她能见你们吗？住院的时候都不让你们去看她。”

“谁知道呢？少不得低声下气的求求她呗，别的不说，不让看孩子，就是要我们俩老的命，活到这个岁数，钱财都不看重了，只要人丁兴旺，儿孙绕膝，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对了，还有那个什么珍珍一直没消息？”

“没有。”

“指不定打什么鬼主意呢，你得心里有数。

“打什么主意？左不过是拿孩子要挟，爸妈，你们可别为了孙子答应她什么。要是你们那么做，我就离家出，走的远远的。”

“你当我们老糊涂啊，咱们家能有今天，还不都是因为她。不过孩子是你的，于情于理你都得负责，至于那个狐狸精，想借孩子诈钱财，她是错打了算盘。我活了几十年，让她轻而易举的算计了，不是白在这社会上混了？”

我因为惦记爸妈去你那儿的结果，第二天早早的就去妈家等消息，好不容易盼到爸爸妈妈回来，没等我问，妈就径直走到我跟前，一边流泪一边打我。我想一定是爸妈在你那儿受了什么委屈，或是你没答应他们看孩子。我的心一凉到底，父母妻儿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所在，如今既失去了你，又见不到孩子！那我还为什么活？一个人孤魂野鬼，行尸走肉似的。原本昨天听了爸的话，是准备打起精神努力生活的。此时此刻，万念俱灰，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正自在那儿沮丧难过，妈收了眼泪，住了手，径自走到沙发那坐下对我说：“臭小子，过来，给你看样东西！”我坐在妈身边，看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袋和一个相机。打开纸袋，里边是孩子们的相片，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脸，随时随地抓拍的各种姿态，活灵活现的呈现在眼前，让人忍俊不禁，我激动的瞬间泪奔！看完这张急着看下一张，翻来覆去的爱不释手。妈说：“还有更好的呢。”顺手把相机递给我：“这里有孩子们的录像，快看看！”打开相机，孩子们正蹒跚学步，你在前面引导着，小心而谨慎，开心，担心的表情在镜头前转换，二宝走的好一点，摇摇摆摆的一头扎进你的怀里。曾几何时，让我心醉神迷的你的笑颜，甜美而幸福，似乎你已经从婚变的苦痛中走出来了。算来我们分开也不过百日，然而我却发现，你不单美丽依旧，更显成熟与自信。面对磨难与困苦，女人比男人更能隐忍，更有担当。这是爱所赋予母性的原动力。既然你肯把照片和录像给妈妈，说明你的态度比我想象的要好，这让我的心里充满希望，既有了希望，心情瞬间变得明丽起来。便问妈妈去你家的情况，听见我问，妈又举手打我：“都是你不好，把个好端端的家拆散了，如玉这个孩子，真是既善良又大气！本来我和你爸去是做好心理准备挨顿冤损的，哪知她在我们面前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还像原来一样，既体贴又孝顺，先就问你爸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又问我身体好不好。当我小心的问她，可不可以经常来看看孩子？你猜她说啥？她说：“我知道你们有多爱、多喜欢这两个孙女儿，不让你们看，那不等于要你们的命?不管我和思源的关系怎样，你们永远是孩子的爷爷奶奶，看望关心孙女儿是你们的权利.再说我结婚这么多年，你们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我知道感恩。虽然我现在不是你们家的儿媳妇了，但我会永远认你们做爸爸妈妈，现在孩子还小，等她们再大一点，你们还可以把孩子接回家里玩儿，我不能在你们面前尽孝，让你们和孙女儿尽享天伦，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孝心吧。”

“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们留住呢”妈妈又是一边说一边流泪一边打我，虽然打的不重，但确实让我感到疼痛，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真实的心痛。我问妈妈有没有提到我，妈说要不是提到你，我怎么会这么伤心难过，如玉是多聪明的孩子，知道我们会说到你，所以，不等我们开口，先就说：“爸妈，你们是你们，思源是思源，你们没法理解他给我造成的伤害多大，但我自己知道。那是割肉剔骨，痛彻心扉，无法治愈的痛。人无完人，我不要求他十全十美，永远不犯错，但得看在什么时候，犯什么错，他的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以后我只愿好好的养育孩子，一个人过平静的日子。我已经告诉过他，如果他敢纠缠我，打扰我，那我就带孩子走的远远的，到那时你们见不到孙女，别怪我。我之所以说孩子再大一点儿，可以接孩子回家，一是为你们着想，也是让孩子们不在父爱上缺失，让思源没了生活的希望和寄托，我们相爱一场，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以后要接孩子也是你们来接，因为我不想见到他。希望你们按我说的做，我有底线，你们别触碰。你说，她这么说不就是一点活动气儿也没有吗？”

“我说你咋不知足呢？”爸爸接过妈妈的话说：“如玉能这么做已经够宽宏大量了，要是她就不让看孩子，连门都不让你进，你能怎地？打官司告状，争个探视权，大人们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孩子们夹在中间左不是，右不是，这样的事儿不是多了吗？现在如玉既考虑了老的，又考虑了小的，连思源她都体谅到了，我们只有感恩的份儿，再不知足就过分了。再说，你看亲家母对咱多热情，换了别人，你儿子外遇，害的女儿离了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还能让咱们进门？早八辈儿祖宗骂出来了，这就说明人家父母有修养，孩子有教养，轧着这样的亲家，算咱们幸运。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多去看看孩子，帮忙照看照看，孩子吃的用的，想的周全点儿，早点儿买好。别让如玉花钱。干点儿实用的是真格的！另外，儿子，前天我路过朝阳一校，正赶上学生放学，我看接孩子的家长都等在校门外，老师们带着本班的学生，按序往门外走。我想如玉她们学校肯定也是这样的，你要是想见如玉，你就当自己是学生家长，站在校门外，等她带学生们出来，不就见着她了吗？”这些日子整天魂不守舍的，大脑就像生了锈，一点灵气也没有，什么事儿都想不周全。老爸倒是想了个妙招。虽然不能和你说话，能看见你，我也就知足了。我咋这么笨呢？我使劲儿拍了一下脑门儿：“爸可真行，你早咋不告诉我呢？”

“我也是昨天路过学校才想到的。”

第二天，我在学校放学的时间到了你们学校，我走了大约二百来米才到校门口，学生多，家长就多。车辆拥堵的寸步难行，家长们聚拢在校门前，黑压压一大片。校门前的铁栏杆上挂着各年各班的牌子，我找到了四年十班，但没敢太靠近，我怕被你发现。下午四点，放学的铃声响起，一会，各班级都有一名学生带队，老师在后面督导，在操场集合，再由低年级到高年级按序走出大门，远远地我就看见一个举着四年十班牌子的学生带队走了出来，往后一看，你穿着粉色小翻领上衣，下穿乳白色九分裤，看上去清新优雅。因为离得太远，看不太清你的脸，在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我们初恋时一样，砰砰的跳起来，激动起来。身不由己的往你近前靠，因为家长多，你又非常专注于你的学生们，所以我就大着胆子，站在离你十多米的地方看着你，你从我身边走过，在排尾站定，家长们便蜂拥着拉着自己的孩子，然后离开。我正聚精会神的看你，不料想你猛的抬头向我这边看过来，吓得我急忙转身，连头都没敢回，跟着家长的人流往前走。估计你看不见我时，我才转过身来想再看看你，却不见了你的身影。我不免怅然，怔怔的站在那，不想离去。虽然只匆匆看了你一眼，可看见你瘦了，同时感觉你沉静、恬淡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我的心又开始疼。

回到家里，我倚靠在床上，从见了你的那一刻起，你整个人便如影随形的跟着我。从你离开家的那天起，我便日里夜里想见你，我跟自己说：哪怕见一面，看一眼也行啊！今天终于见到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可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倒更觉落寞孤寂，我无精打采，身倦神疲，不光身体瘫软在床上，就连思维也处于静止状态，我索性把一切放空、驱逐，闭了眼睛，在大脑里一遍遍的回放见到你的那一幕：那张沉静恬淡的脸，那一丝淡淡的忧伤。从我们相恋那天起，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题，哪怕是看到一只觅食的麻雀；翩翩飞舞的蝴蝶；一棵刚出土的小草；下一场春雨；刮一次台风；甚至吃一顿麻辣烫；喝一碗八宝粥，总之，生活中所见所感的点点滴滴，都能成为我俩的谈资，并且总能找到问题的契合点。所以虽然我们已经结婚九年了，但每一天都像在谈恋爱，身心总是愉悦的，生活总是幸福快乐的。而没有你的日子，我便仿佛成了被做成标本的动物，虽然有其身形，却失了本质，没了鲜活。我现在不论在家里，还是去公司，除了必须交代的事，我都很少与人交流，既没那份心情，也没那个兴致，累积于心的千言万语——何止千言万语，只想和你诉说，可我根本见不到你，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知道今天见到你后，我做了什么吗？我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我去了你家。我想上楼，想见孩子，想拥抱你，亲吻你，把我郁积于心的话，都说给你。如果我那么做，你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在楼门外徘徊，反复的自问，见了我以后，你会怎样？一是大吵大闹甚至扑过来打我一顿。二是见了我，像你离开我时一样，不吵也不闹，只是义无反顾、毅然决然的带着孩子离开，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如果是一，那我求之不得，但如果是二呢：你背井离乡，没有了心爱的工作，没有父母的帮助，孩子还那么小，你们靠什么生活？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呢？如果你一眼没看住，孩子被人拐卖了呢……我不敢往下想。如果像爸说的那样，以你的个性，你肯定是只做其一，不做其二的。那后果不堪设想，我毁了你的爱情，还要毁了你的人生？等我想明白了，冲动的心冷静下来后，已是繁星满天，万家灯火，我抬头望了望你已经亮了灯的家，黯然的转身离开。

此时我一个人陷在黑暗里。有点渴，有点饿，可我一动都不想动，我连衣服都没脱，和衣仰卧在床上，抱着你的枕头，这是你离开后给我最大安慰的一个物件儿，我把它当成你，每晚必须抱着它才能入睡。以至于我现在出差住宾馆，怀里也得抱着什么东西才能安枕。你是有点儿小洁癖的，你在时我们的床单被罩是几天就换的。可从你走后床上的用品我一次都没换过，我舍不得换。因为它们都留有你的气息，你的体味。现在家里的一切都如你在时一样，妈曾来家里要帮我收拾收拾打扫打扫，可我不让，我不想让你什么时候回来时（哪怕是在梦里）有陌生感。每晚临睡前，我都希望你能入梦，哪怕是虚幻的相聚，我也是满心的期待和企盼！可说来奇怪，我们分开这么长时间，竟一次都没梦见你，难道是我伤你太深，你从灵魂深处恨怨着我，使魂其有灵，不肯入梦？如玉，我的爱，我的宝贝，你到底是信我的忠诚与清白，只是接受不了事件的结果呢？还是真相信魏珍珍的话，疑心我对你的爱呢？现在唯一支撑我振作起来的，就是我内心深处，还满怀着希望，那就是时间能缓释怨恨与误解，让我们冰释前嫌，再续前缘。把我们的爱情进行到底，这个梦你能让我圆了吗？

不知什么时间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是阳光灿烂了，朦胧中，我仿佛记得见过了你：宁静的、恬淡的，略带一丝忧伤的脸，是真是假！有点儿恍惚，略一思想，记起来这是真实的存在。我一骨碌起来，与其说准备上班儿，不如说企盼时间过得快点儿，因为我更想快点儿见到你。

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见到你时，你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儿，旁边估计是他的家长，你正在跟他的家长说什么，看你严肃的表情，以及家长频频点头，似乎在表达歉意，我猜一定是小男孩犯了什么错误。直到接孩子的家长都走得差不多了，你才把孩子交到家长手里，转身离去。我也只好恋恋不舍的独自离开。如果是以前，回到家里，你一定会把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并把处理问题的经过告诉我，并询问我做的对与否，我们俩便开始讨论，再得出结论。那么现在呢？你会说给父母听？抑或是藏在心里，自行消化。每当这时，你是否会想起并怀念我们相亲相爱相谈甚欢的美好时光？

这以后，每天在放学的时间去学校成了常态，只为能看上你一眼。在你的表情里探寻你这一天过得好不好？顺不顺？在忖度与冥想中，忧你所忧，乐你所乐，在神交的世界里，圆着我们的夫妻梦。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我正赖在床上，望着棚顶发呆，忽然听到了敲门声，我一边纳闷是谁，一边穿着睡衣就去开门，等我问：“谁呀”？听到应答，我的心不由自主的一阵慌乱，激动。想不开门，转念一想，必须面对的事情，逃避不是办法！门一开，一张微笑着的精心打扮过的，略显丰满的让我憎恶的脸呈现在眼前。没等我开口，她就兴致勃勃、热情洋溢的、极尽温柔的叫了一声“思源”，并欲拉我的手，见我有躲避嫌恶之意，她有点儿讪讪的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咱们的儿子百日，既然你对儿子不闻不问，我只好带着宝贝自认家门了！”一边说着，一边回身从阿姨怀里抱过孩子，就要进来。我双手叉门，挡住：“认哪个家门?告诉你，以前是我和如玉有眼无珠，引狼入室，从今往后，你就别想再踏入这个门半步。”她有点错愕，有点儿气急：“这是你的儿子，我是你儿子的妈，为什么不能进门？”

“因为你不配！”她嗤的一声冷笑：“以前如玉在的时候，你说我不配还情有可原。现在你们离了婚，那我和她的地位就是一样的，甚至比她更有资格进这个家，因为我怀里抱着的，是陈家正宗的根儿，也可以说是这个家唯一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二十年后，别说这个家，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你得对他好点儿，也好老有所依。父母对于孩子而言，孩子更依恋、更爱妈妈，所以你也得对我好点儿，要不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儿子当了这个家，当心我把你扫地出门，到大街上当个流浪汉。”如玉，不知道你如果亲耳听到她说这番话会作何感想，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要是以前，我听她这话会气得七窍生烟，知道了她的为人，从她嘴里说出什么话都不意外，我也就不再生气。“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但你得等，眼下还是我说了算，所以这个门你进不来。”

“这个门我还非进不可，除非你再给我买一套和这个相同的房子，否则我会上法院，因为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享有同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