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登临此岸，如临彼岸

与子相守，鳍尾相叠

礁石为卧，浴月华兮

人鱼不伤，挽歌一生

我寻找这一位歌唱的女子，我如同失去意识一般，只有脚步去接近。我踩着被月光打湿的沙滩，像走在一片光辉之上。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结识她是一生的际遇。我走到她的身后，她面朝无垠大海的银色际线，若有所思，她忽然转过身子，我和她相视而立，似穿越了无垠的田野，干旱的沙漠，希望的绿洲，彼此视线交汇于彼此的内心。有些言语，有些事不必诉说，就如此，静立相视，无需窥探，了解彼此。相遇只是为了相爱。

她绽开美丽的笑容，回身纵跃，消逝在如雾的月光下。

此后，我便与她相爱。

我问她，“深海是什么样子的？”

她说，“与人世一般，似远离人世，就没有繁华落寞吗，不是，与人世一般。”她的眼中有淡淡的忧伤，我看着她娇好的面容，她唱起歌来，

与子携游，鳍尾相依

五彩为衬，踏白浪兮

登临此岸，如临彼岸

与子相守，鳍尾相叠

礁石为卧，浴月华兮

人鱼不伤，挽歌一生

歌声飘悬海面之上。海浪声起，她纵身一跃，游入无止境中，是我望不穿的深度。

有一次，我问她，“我们能否在一起”。

她说，“不能，人鱼族只能和龙族，这是几千年的约定，我无法改变。”

那时，我感到我的身体一点点的挤进绝望，如同掉进了深渊。我本以为这一段感情会是天作之合，岂料是上天与我开了一个玩笑。

我面朝圆月，走向大海。我痴迷了大概的浸泡，一步步的走向深海，脚踝，大腿，腰，脖子，直至全身淹没，我被浸泡在水中，身体像漂浮在空中，我不禁想如果太阳在大海里，天空会不会有飞鸟的影子。我看见在海中被溶解的光线，照亮每一个气泡，她的面容被铺在气泡下，散发出无限的光辉，我闭上眼睛，在水中一寸寸地下沉。从我嘴中冒出的气泡向上漂浮，在我面前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发出破裂的声音。我任由自己的身体下沉，是否可以沉到海底，或许她会发现我，在我死了以后，她会把我葬在海底，可是，海底是否有堆坟的泥土，我的坟是否会被海水冲散，或许她会找一个很大的贝壳，把我放在里面，维持我的肉身不烂。我仿佛可以看见她堆坟时的坚定与无奈，将我放在贝壳里时，眼睛死一般的沉寂。

她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我用心肺剧烈的抗议。她会对海风呢喃，对明月歌唱。孤独而美好。我拼命地向上游，向上游，微张的眼睛看见月光倾泻下来的光线，我双脚一蹬，半个身子出现在海面上，我急促的呼吸这让人赖以生存的空气，一轮月亮站在遥远的海面上，我像一位祈祷者虔诚的看着它，月光就铺在海面上，那一方海也就显得温柔。

我转过身，便朝岸边游去。我想或许她会坐在礁石上，对着明月歌唱。我不应该就这样死了，我应该为她生，即使死了，也要葬在她的歌声里我不停地向岸边游去，她的歌声更加真切，我在海水中行走，来到海岸上，走到她的身边，她依旧在唱，

与子携游，鳍尾相依

五彩为衬，踏白浪兮

登临此岸，如临彼岸

与子相守，鳍尾相叠

礁石为卧，浴月华兮

人鱼不伤，挽歌一生

我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她转过头来问我，

“你去哪儿了？”

“我想去找你，但是当我到达海中央时，发现只有我死了才能见到你。所以，我放弃了”。我们目光相对。

我对她说，“你跟我走吧，去过简单的生活”。

“好啊，明早你来这里接我。”她轻松的说，转身向海底游去，我久久伫立，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我很惊讶，也很惊喜，望着天上无数颗星子，心想如果它们离我很近，形状一定很美，因为它们如此明亮。那一夜，我一直在看星星，直到脖子酸痛，脖子禁不住歪斜，我坐在她坐过的地方。明天她会来这里，想到这，我的心似要飘起来，我像她一样对漆黑的海风说话，它并没有回应，只是海浪却像作答的频率一样一次次的拍打。这一夜，海风，海浪，星子与我为伴。

太阳从海中升起，我站起来，看到她在海水中一步步地移动，她的面颊像铺在阳光上，似乘着光辉徐徐而来。我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身形婀娜多姿，她的轮廓清晰真切，她是美丽的，是人鱼族中最美丽的女子。

她来到我面前，对我微笑，这不像在黑夜，她显得如此真实。一个活生生的，我感到无限魅力的生命出现在我面前，不再像黑夜中的一个梦。此时此刻，我意识到，只要牵住她的手，我们就会彼此融合，成为彼此身体的一部分，生命将会增加它的重量，哪一颗轻悬漂浮的心将会下落，落到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