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灯如昼（四）（1/2）

夜凉如水，顾珊爱半蹲半坐地待在一堆柴火旁，红色的小披风成了这间阴冷柴房里唯一的亮色。她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地来到了这里。事实上，她并不是记不得，而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记忆。在她的记忆力，所有人都倏然不动，南琴立在那里，任她如何拉扯，她就是不动分毫。她穿梭在人群之中却遇上了一了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想揭开那个五颜六色的獠牙面具。一个蓝衣少年拉过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这里。她记得琉璃被人打伤了，那是一段血红的记忆。

顾珊爱的两只小胖手反复揉搓着，一是因为不安，二是因为寒冷。但她并不觉得悲伤，她知道父亲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蓝衣少年端着食物和水走了进来。

屋内的烛光映在蓝衣少年的脸上，让看清楚了他的面貌的顾珊爱缓缓地愣住。准确的说，她是被那双眼睛所吸引了。

一眼银线累穿桃花，一眼金丝平行丹凤。

她记得娘说过，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就看眼睛。

那，拥有如此澄澈美丽双眼的人，一定是好人吧。

顾珊爱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接过了蓝衣少年手中的食盒。让她有点意外的是，蓝衣少年的手很凉，凉到人心里去。

蓝衣少年转身欲走，顾珊爱连忙拦住他，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蓝衣少年一怔，原本已经伸出屋外的脚愣是收了回来，他回过身来，带着丝丝歉意地开口道：“不好意思，我需要你的帮忙。”

那声音带着附和少年年纪的朝气，但却伴着不符年纪的沙哑。

顾珊爱很好奇，他是怎么把这二者统一起来的。

“什么忙？”顾珊爱上前一步，拽住蓝衣少年的袖子，“若是我能帮，我现在就帮！你把我关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啊。”

蓝衣少年似乎被她的这句话打动了，仔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蓝衣少年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便将她原本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拉到自己手上，道：“也好，你且跟我来吧。”

顾珊爱将食盒放到地上，跟着蓝衣少年走了出去。

这间院子并不大，周围也并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除了依稀看到的寺庙影子。

蓝衣少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路上见到的人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可也只是一瞬，因为在下一秒，他们就不得不恭敬地低头行礼了。

蓝衣少年仿佛见惯了一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牵着顾珊爱的手，大步地向前走。

两人在一间破败的房屋前停下来，顾珊爱隐隐听到里面有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直觉告诉她这里很危险。

蓝衣少年推门而入，屋内昏暗不明，比屋外差不了多少。

蓝衣少年熟练地走到床边，接着床头的烛火，顾珊爱看清了这是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已经病的不成样子，满脸脓包不说，骨瘦如柴，身体隐隐发紫。若是放在平常，她定然一口吐了出来。可是现在的她却很镇定。许是因为他在身边。

蓝衣少年开口道：“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地方。”他定定地看着顾珊爱：“你的血可以救他。”

顾珊爱一愣。他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说法。人生病了不找大夫却找人血？而且人海茫茫，怎么就笃定是她顾珊爱了？不过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的，她除了面对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她接过递上来的小刀，二话不说就在自己的左手心上划了一刀。

鲜红的血液蜿蜒而下。

蓝衣少年连忙拉过她的手，仿佛一滴都不想浪费似的都送入了病人的嘴里。

病人的嘴一张一合，喉结动了两下。

血液顺着他的嘴流入体内。

顾珊爱觉得这场面甚是恶心，她不由得转过头去。

很奇怪，病人没有发出更大声音的呻吟，身体也没有剧烈的起伏。这反应，都不如喝药之后剧烈。

顾珊爱道：“你看，我的血并不能帮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蓝衣少年慌了神。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孩子，因为心中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所以他有勇气向前走，可当这个信念被击垮的时候，他就一无是处了。

顾珊爱不顾左手心钻心地疼，她拽住蓝衣少年的袖子，安慰道：“他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们去找大夫吧。我知道有个大夫很厉害，姓苏的。”

她手上的血印在了蓝衣少年的衣袖上，鲜亮的红色碰上湖蓝的缎面瞬间成了暗紫。蓝衣少年回过神来，抓起窗台上的一瓶药，飞快地拧开盖子，撒了一堆在顾珊爱的左手心，可却是很均匀的一片。他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是美丽的绣花缎子，一层又一层地缠在顾珊爱的手上。他的力气有点大，顾珊爱有点疼，可她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没发出声响。蓝衣少年放开她的手，解释说：“我娘说，如果女孩子的手心有疤，会遇人不淑的。”

顾珊爱听后一笑，道：“巧了，我娘也说过。‘女也不爽，士贰其行’，这就是遇人不淑，对不对？”

蓝衣少年点点头，脸颊上闪过一丝红，只是灯火昏暗，谁都没看清。蓝衣少年看着床上之人并无好转的迹象，便带着顾珊爱回到了院子里，良久，他望着满天星斗，道：“既如此，我便送你回去吧。这个忙，看来你是帮不了的。”

顾珊爱点点头，这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可她看到这里人来人往，心中却又有些为他担心，道：“你就这样送我走了，不怕他们为难你？”

“不怕。”蓝衣少年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

顾珊爱的顾虑被他的笑容驱散，她任由他牵过自己的手，向着外面走去。

出了这座院子，看到的是一片竹林。这让顾珊爱想起了江南的景色，以及，她没吃到的云片糕，以及，她肚子饿了的事实。

而她的肚子似乎收到了指令一般，乖巧地喊了两声。

顾珊爱面色涨红，很是羞涩。

蓝衣少年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子，指着不远处的小亭子，道：“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吧。反正天亮前我就能送你回去了。”

顾珊爱点点头，自是走到小亭子不提。

蓝衣少年解下自己的大氅，规规矩矩地叠成四方块放到石凳上，对顾珊爱说：“你坐吧，女孩子不能受凉。我娘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