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香丘（3）（1/2）

回去的路上，雪比上午要大多了，天气阴沉的很，北风使劲儿地刮着。这样的天气出门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菲尔高度警觉地注视着前方，车灯在飞雪中，显得有些模糊。我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希望他能够放松。车终于上了大路，菲尔吐了一口气说：“看这天气，今天爸妈是不会回城的了，估计最迟也要等到明天。或许爷爷奶奶是要在家住上几天的，姥爷和姥姥去了表姨夫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妈妈是不会呆太久的。”我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姥姥和姥爷。”菲尔看了我一眼，看出了我眼中的愁苦，知道我对姥爷有些畏惧，想要像见这边爷爷奶奶一样轻松，那绝对不可能。再说，因为姥爷一直以来都反对伯父伯父的婚姻，不知道他对我这个外孙媳妇，是持怎样的态度。我和菲尔已经交往了大半年，从来没有去拜见过他老人家，这个一项强势的姥爷会不会生气，这个我也拿不准。忽然觉得见菲尔的姥爷，成了我的一道大难题。

菲尔思索了一会儿说：“没关系，我们等妈妈的通知。”菲尔把眼光投向前方，继续说：“因为爸妈离婚后，我判给了爸爸，所以姥爷对我也是冷谈的。又一次他还亲口说，‘你们顾家的人’这样的话。我估计他对我都不怎么上心，对你也不会关注到哪儿去。倒是姥姥，从小就疼我，虽然那时候姥爷对我们一家人冷漠至极，姥姥还是偷偷地来看我们，而且非常爱我。我们脑海里似乎对姥姥的印象是深刻的，对于姥爷除了他面若寒霜，对我们冷漠的形象之外，就想不起他对我这个外孙，还有什么情感了。小时候我很怕他，可能是因为母亲在怀我的时候，收到姥爷的责备，所以我到现在还有些怕他。”

是啊，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姥爷，我也会躲着他。对一个从来就不喜欢我的长辈，我是不可能对他有感情的。从伯父伯母结婚之后，姥爷盛怒之下，当面就对伯母义正言辞地说，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了父母，在伯母走后，他就把姥姥妹妹的女儿接过来，当作亲身女儿，并把以前对伯母的爱全部这个这个表姨。他最多的口头禅就是‘我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亲身女儿，我只要听话的女儿’。伯母和姥爷之间的关系得到缓和，也是和伯父离婚以后。对于这样一个执拗且强势的人，我怎么会不生畏呢？

芳汀的电话，让我和菲尔从聊到他姥爷的不好气氛中走了出来。芳汀问我在哪儿。我把今天去拜访菲尔族亲的事情详细给她讲了一遍。芳汀让我和菲尔初五过后，选一个时间，去她家吃饭。我也问了除夕怎么过的，没想到我们两人还真是很默契，她中午和简之一大家子团年，晚上简之带着珂睿到她娘家过年，今天上午他们连续去了几个兄弟家里。她也给我说，烦的不得了。几个哥哥还说闲话，说是在大哥家吃饭，不在二哥家吃，就明摆着看不起二哥。我也觉得这样很无奈。芳汀说，明年再也不这样了，简之说了，明年在过年前就把珂睿的姥爷姥姥，接到他们家，让后再举办一场宴会，把芳汀娘家的人全部请来吃个饭，送上礼就省事儿了。简之也很是恼火地说：“孔教授，等你结婚之后，你一定要体谅顾老弟的苦衷，这样哪里是过年，简之就是叫过·年，真是难过呀！内兄得罪谁，都会不好受，我这忙了一年，好容易空闲下来，准备休息休息，却因为过年的事儿，让我头都打了。”我估计他的确是很烦，听他说话，都能够感受到。菲尔也笑着安慰他，他对菲尔说：“顾老弟，你现在就要想要对策了。”菲尔笑着说：“这个，我倒是觉得是甜蜜的烦恼，再说，雁呤娘家还是大家族制，基本上兄弟姐妹都住在一起。”

简之才想起我们家的情况，忙笑着说：“哎呀！世家就是世家，省了不少的事情。”似乎，芳汀拍了他一下，假意吃醋地说：“那，当初你就不该娶我，找个大家闺秀吧！”简之笑着说：“你还别说，当初要加入我家的大家闺秀可是排成长队，可我违背了爸爸的意愿，还就看上了你。”听他们在电话里打情骂俏，我和菲尔同时说：“哎呀呀！受不了，你们俩的恩爱，秀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听了我们的话他们两也哈哈地大笑起来。在简之再三叮嘱我们抽时间和他们一家人吃饭中，我们结束了通话。

在到家的一段路上，菲尔和我都在为以后这样的走亲访友出谋划策，两人说的办法完全是花样百出，一个不一个不靠谱。不过谁知道呢？以后的事情，我们也只能是身不由己。

回到家，才觉得心灵和身子都轻松多了，看着大哥、大嫂，二哥，妹妹、妹夫，还有孩子们，忽然觉得这个才是我的家，这些才是我的家人，我对他们的感情，那是时空岁月无论如何变化，都不会淡化的。在他们面前我可以任性，可以随性。烦了就避开，喜欢都说些亲密的话。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祭拜我的曾祖父母和爷爷奶奶，看到祖坟旁的两座新坟，也想到了我的大伯和大伯母。这些已故的人，他们是我的祖宗和亲人，但唯一让我思念的确是我的奶奶。跪在奶奶的墓碑前，我的泪水就滚落出来，几乎有些泣不成声了，我抱着那冰冷的石碑，就好像抱着我的奶奶一样，见我如此悲痛，菲尔忙把我拉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呜咽着说：“深爱着的那个人，即便躺在这里，即便被冰冷的世界阻隔，她依旧在我的心里活着，我对她的爱，不会被隔断，也不会减少。”

菲尔拍着我的背，拉着我离开。泪水还是在眼眶里打转，奶奶生前的片段不断地涌上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菲尔一路安慰着我，搀扶着我在湿滑的路上前行，夜已经悄然来临了，快到家的时候，菲尔站住，与我面对面地看着我，用双手擦干我眼角的泪水，说：“好了，别再伤心了，眼睛已经红了。回去后爸妈、哥哥嫂嫂们看到了又不好。”刚吃过晚饭，还未帮着收拾碗筷，我就说要去睡觉。妈妈很是担忧地问：“怎么啦！看你很是疲惫的样子，是不是生病了。”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累了。”菲尔说：“可能一路颠簸，今天又跑了很多地方，累了。”嫂子也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对菲尔说：“姑爷，带着三妹去休息吧！回来听说，还去了菲尔老家，路途也比较远，三妹一直都是没离开过学校和家里，生活也很是单纯，有些疲于应付了。”我说了声：“我去睡了”，看着母亲对我挥手，我从厨房出来，穿过游廊向房里走去。看着二楼亮着的灯，觉着二哥回来真好，有一种温暖和踏实的气息。

躺上床，刚闭上眼睛，就感到睡意袭来，菲尔的声音已经那么遥不可及。

沉睡时一种福气，睡着了就不会在乎第二天是否能够醒来，而醒来似乎也是一种约定，只要睁开眼睛，就又活了过来。有时候觉得人生就是在这样一次一次醒过来的机率中，持续着。在家的日子，躺在这张床上的我，从二十年前醒来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房间的一切与我无关，很多时候，我觉着在学校我的房间里的一切，并非和我有关，那个地方只是一个空壳，我也是一个空壳。而这个才是我的房间，这里面的一切就像我的身体一样，让我熟悉。因为熟悉才会踏实，也才会在过去二十年里害怕住在里面，害怕在这个房间里活过来，看着自己的等待多么的漫长和痛苦。人或许都会如此，往往真正意义上的家，并非是自己所居住的房子，而是承载着某种情感，那是一个人心灵最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仿佛也是上次去伯母家的时候，菲尔在他的房间所拥有的感觉一样。

在这样一个房间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它都似乎是最忠实的守护者，在这儿没有恐惧，也没有躁动，觉得性静情逸。从我有记忆开始，这个房间就是我的天地，是我疲惫时的归属。在这张紫檀木床上，承载着我所有的梦想，包括我认为今生唯一的爱着那个人的梦。这些都是甜美的。然而，这个地方注定不是我的归属，这些日子住过伯母的家中，那可能是后今后的归属；也住过伯父那城堡式的豪华房间，那也可能是我今后的归属，也可能依旧是我学校的房间，或者菲尔的公寓，这些在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房间而已，现在我的归属似乎就是菲尔，就像我曾经说过的话一样“菲尔在的地方就是家。”以前在看着家族里姑娘出嫁的时候，新嫁娘都会哭泣，或许离开从来就没有觉着不是自己的家的家，进入一个完全就陌生的家，对前途的茫然，对陌生人、陌生环境的恐惧，怎么不叫人伤心呢？

现在这些问题，我不愿去多想，在家就是幸福的日子，在这个房间就能够安然入梦。至于出嫁之后的事情，等到来了再说。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不去想过多的未来，曾经和心爱的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连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后我们的情形都想到了，可那又能如何呢？谁又会预料到未来呢？为此我常常痛恨自己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爱，最后结局却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