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偶像(2/2)
印第安人走到我身边,非常友好地伸出右手搂着我的肩膀朝树林深处走去。
两个人在紧靠河边的草地上坐下来,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包没有过滤嘴的“红塔山”牌香烟,斯开递给我一只,并且殷勤地替我点上火,这种当时几毛钱一盒的云南造的香烟我后来几十年再也没有吸过,即便如今几百元一盒的上等香烟也品不出那种醇香味儿。
“换了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但矮冬瓜我不答应!”他说,
“这就是你的答复?”我盯着印第安人。
“因为其他人比不上矮冬瓜,原因是没有他那种胆量和杀气,去年这个时候,他姐姐由乡下亲戚家返回,傍晚经过南河那一片果林时被人强奸,施暴者是附近军营里的一名士兵,他的父母多次前往军营理论未果,最后矮冬瓜找到了士兵,当时我也在场,士兵操一口不伦不类的普通话,个头一米八不止,当然年龄也不像我们只有十七八岁,我敢说那天晚上是矮冬瓜带动了我们,我们中间两个急于出手的伙伴很快让体格强壮的士兵击倒在地,一个掉了牙齿,一个满口来血。后来矮冬瓜非常沉稳地走到士兵面前,回头朝我们挥挥手说,他姐姐的事理当由他来解决。在不太清晰的月光下,低头的他看上去只有士兵个头的一半,让人振奋的是,灵猫一样的矮冬瓜在左右躲闪的同时,瞅准机会一脚踢中士兵的正裆,那家伙捂住痛处惨叫时我们一拥而上,先前两个遭到攻击的伙伴表现得十分卖力,手握河边的卵石猛击士兵的头部,不过,我说那士兵也不是孬种,从失去反抗能力到我们把他扔进河里,至始至终听不到他一句求饶的话。”他拍拍我的后背说,“如今这个时代,你应该清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家伙,没有足够的霸气就只有让人骑在背上!”
“你不会说我兄弟的事就这样算了吧?”
“我觉得你不用考虑就该给我这个面子,”他呵呵笑道,“你们几个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我们一起干,说不定将来这座城市都是我们的,我不相信你没有这种**!”
印第安人站起来,双手挥向空中,像是想去摘夜空中那不断闪烁着的星星。
“好了!你那位以后无法行走的兄弟与你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有东西能够树立信心,那就是人们认同的常理,你那伙伴调戏人家女友还引以为豪,我觉得他没有入地狱已经很不错了,”他又坐到我身边说,“就这样吧,你那位受伤的兄弟以后的一切开销由我们负责,空了我亲自去向他致歉,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能再怎么样了,如果印第安人真的履行诺言的话,他完全够得上“老大”这个称呼!
“我们就这样算了吗?”回去的路上我的两位伙伴问我。
我告诉王刚他们,其实我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刘明亮的事替我们敲响了警钟,印第安人能够将矮冬瓜那样的家伙训得服服帖帖就在于他说的那种常理,的确是这样,那种人们公认的常理可以给人带来信心。
再次见到陈玉的时候令我感到意外,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愿意松开,我们只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他却表现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真让我不太适应。
“我是来跟你商量事情的,”他有点迫不及待地说,“我觉得这不是小事情,要与你外婆通通气才行!”
“什么事?”
“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陈玉显得颇为激动,声音都有点发颤,“不光是我,还有爸爸妈妈,我们一家人就要离开这里去省城,在那里收拾收拾好踏上去欧洲的旅程。”
“啊!”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骗我差不多,你这小子!”
陈玉使劲地摇头,一副被人费解的样子和好久以前在树林里让我们绑起来的模样完全相像。
“这世上我骗任何人也不会骗你!”他的语气使人不容怀疑,“不说在树林里是你替我解了危,重要的是你让我母亲感觉像是多了一个儿子!那天晚上你们几个去我家里,临走时你返回对我母亲说的那些话使她脸上一直洋溢着温馨,并且至今都保持着,这种现象自我出生都是从未有过的!”
“呵呵!有那么严重吗?”我笑道,“不过是我们俩的母亲职业相同,常常想起我那早逝的母亲,只想看看同样为教师的你的母亲而已,不用那么煽情吧!难道长大成人后你想做一名出色的演员?”
陈玉温柔地笑笑,那种动人的温馨在我街上那些小伙伴的脸上是很难看见的。
“我从你们那里分得的钱也叫母亲高兴,”他说,“她常常念叨着你,时常要我告诉她你的现状,每当讲起你,我又感到很不自在,因为关于那些钱,我不得不向她说谎,”
“那你是怎样撒谎的呢?”我笑着问,
“不用一一细说了吧,”他显得害羞,“反正尽量让她开心,感觉合理就行了嘛!你这家伙!”
我哈哈大笑,同时躲避陈玉向我挥来的右拳,类似猴子们相互嬉戏的那种温柔的拳头。
很多年前,陈玉的外公家是省城一个工商业兼地主的大户,这家的大儿子却不太规矩,依仗家里财势在省城欺男霸女,好事不沾,坏事做尽。解放前的那一年,即一九四八年,这位少爷被当地黑道上一流氓欺负,于是他纠集一伙人操了那流氓的家,并让流氓成为残废。不久陈玉的大舅遭到一伙人追杀,眼看已经在省城呆不下去,曾经目空一切的少爷不得不选择离开,很快消失于人们的视线,并且从此一去不返,与家人朋友完全断了音讯,据说走时还不满二十岁。前不久,陈玉的外公外婆收到一封来自国外的信,方知他们消失几十年的大儿子还尚在人世,喜极而泣的老太太由于过分激动已经无法拒绝医院的病床。
“大舅得知我们的现状要我们全家人立马动身前往他如今的安身之处,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陈玉说,“还给我们寄来了很多钱,好像是美金几千元。”
“呵呵,那是欧洲呢,在地球的另一面,”我说,“你们都愿意去吗?那里有回锅肉和你儿时的伙伴吗?我说还是算了吧,到了那里你肯定不快活,不是吗?”
“咱们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陈玉笑了,“我这不是来和你商量吗?我及我的家人都希望你与我一同前往西班牙,这样我就不再孤单了嘛!”
亏这家伙想得出,我想,不用商量我的外婆也绝不会答应的,想起我刚刚十岁那年,和父亲去省城他以前部队里的老首长家,那是一位已经满头银发的老将军,他的女婿,时任西藏军分区的一位团长,见到我便心生一种无法割舍的念头,不管付出何种代价也要将我带去西藏,后来父亲才告诉我那团长有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儿,我去之后好陪他的姑娘一同快乐成长,再往后就一起参军,最终与他姑娘结为夫妻。我的父亲认为此事确实不错,但也不敢怠慢,一定得回去和我外婆商量商量才行。结果外婆的臭骂使父亲无言以对,她说那完全可以,不过得加上条件,那就是我们全家人都去那狗屁团长家,她要天天看着孙子不被外人欺负才行。
陈玉和他父母一同来到我家,不用说我也知道他们的目的,外婆说不是看在陈玉母亲一脸慈祥,言语也礼貌周全,她真想给那位母亲一点颜色看看,让她尝尝拆散一对祖孙的可悲的下场!的确,以平时的表现,到现在我都相信外婆有那种能力。
“外国?”我外婆说,“即便上天做神仙也不行!把你们儿子留下,你们夫妇回去生活两年试试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再考虑你们所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屁话!”
“尊敬的老人家,你不要着急,”陈玉母亲对我外婆说,“我如此鲁莽地来到你们家,都源于爱子心切,我的儿子非常希望你孙子与我们全家一同前往西班牙,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们马上离开。”
“这样最好!”我外婆没好气地说,“门在你们进来的地方,不送了!”
我看见陈玉一脸依依不舍地让他母亲拉出了我们的家门,几次回过头来看我,他脸上那种无助的地陷入绝望的神情犹如一把尖刀直刺我的心脏,一股源自内心的热流瞬间涌上我的喉咙,使我立刻失去呼吸机能,眼泪不由自主地由溢出眼帘。
“我还要再见到你,我最好的伙伴,一定要!”
这是陈玉离开时给我留下的话,后来,随着岁月流逝,许多年如浮云飘过,纵然他音信全无,每每想起陈玉,这句话依然贯彻我的心扉,始终漂浮于我的脑际,萦绕在我的心扉,无法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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