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四节 水漫群山(2/2)
宋秀珍一边拧衣服,衣服上的水又滴在鞋子上,嘟嘟的骂着。
“你怎么像我妈一样啊,整天骂个不停,你发扬发扬你那三好学生精神好不?”穆小洁看了一样宋秀珍,摇了摇头。
宋秀珍把鞋子一脱,往地上一甩,“妈的勒个仙人的板板,老子这下一无所有了,下雨下撒批雨,下得老子倾家荡产!日本人!”
穆小洁越说她越骂,几个回合后,穆小洁终于败下阵来,“我说秀珍同志,你真是个绣花枕头,表里不一,你骂有屁用,你硬是老天爷都敢骂?”
宋秀珍骂的跳起来,“批花花,老子阎王都要骂!日本人!”
日本人是宋秀珍的口头禅,高兴也骂日本人,愤怒也骂日本人,有段时间,穆小洁觉得自己就是日本人。
穆小洁无语,帮着宋秀珍找件干的衣服,“日本人,日本人,你才是日本人,长得又矮,干脆叫你绣花枕头。”
宋秀珍停顿了一下,穿上了穆小洁小学时的衣服,还很合身,”你给我起外号吗?我也可以给你起外号,你就叫钉子!“
穆小洁举起双手,像只北京烤板鸭,“我说不过你,怎么没有见你在大人面前骂!表里不一,绣花枕头”。
穆小洁和宋秀珍蹲在屋檐底下,呆呆的看着继续下着的雨出神。“绣花枕头”和三藏她老人家一样,从不打架,但是每天都骂很久。
躲雨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听说今年古城附近的山都被淹了,也是这些山挡住了洪水的势头,古城里灾情并不严重。”
“古城街上随处都是深入膝盖的水。”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北方旱灾越凶,我们南方水灾就越凶。”
“哎,天意啊!”
穆小洁和宋秀珍用时转过头,想要寻找是哪个老头说的天意,似乎同时对这个次非常的厌恶。
雨再小点后,在穆小洁家躲雨的人陆续走了。穆小洁和宋秀珍胡乱弄了点油油饭吃,这才定了神。
宋秀珍一边洗碗,“我还没有去过古城,带我进县城去看看呗?”
穆小洁擦着桌子,“去吧,反正没事情。”
来到古城,看见昔日繁华的街道,现在满目疮痍地沉淀在洪水里。水上漂浮的不是洪水冲来的垃圾,就是被淹的店流出来的东西。
也有好些人专门过来看古城的,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看客的心情,说很同情却很是无奈的。看到山体崩塌揪心;看到水淹市场痛心;看到雨打屋倒伤心;看到家物和家畜被无情的大水冲走,难过又无奈。
又听见广播里说:南方抗洪的前线,有政aa府官员忙碌焦急的身影。而这个灾,那个损失,都是从官方的报道中出现,却没有听见老百姓的苦难和真情的表达。
穆小洁带着宋秀珍漫无目的走,宋秀珍东看西看意犹未尽,突然宋秀珍像见到了赵雅芝褪去蛇皮时的那个镜头一样,激动起来,拍着穆小洁的肩膀惊奇的说:“你看你看,那是什么,乾山县第一高级中学!日本人,这里还有个高中啊。”
穆小洁看了看见识多广,热爱学习的袖珍姐姐,不屑的说:“怎么,大名鼎鼎的一中,你竟然不知道?”
宋秀珍睁着黑不溜秋的眼睛,像拉着她妈妈一起进错了厕所,“日本人,我只晓得二中啊,我的目标就是考二中。”
穆小洁一时无语,随意的问了下:“你考了好多分?”
宋秀珍想都没想,“798.2分,日本人!怎么了?”
穆小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努力装出一副好不在意的样子,“哦,我的绣花枕头,你考中了这个一流的高中,并且高出了2.5分,阿里巴巴!”
宋秀珍张大着嘴巴很久不说话,然后慢慢的呲牙,突然指着学校跺着脚大骂:“我ri你先人的个超级板板!”
然后还用听不懂的语言骂,完全不顾她的明星形象,整一个泼妇了得。其实宋秀珍就是一个泼妇嘛,是当官的把人家说成一个乖巧孝顺的好学生的。
穆小洁一脸幸灾乐祸,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哈哈,你现在还觉得你当的班长是不是很风光?要是你来了这个学校,以你的泼辣,不出一个学期,应该是这个学校的班长哈哈!”
宋秀珍完全没有听见穆小洁说话,一直不停的骂着,直到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才开始变得小声的骂。
“你好,二中的学生会主席,宋秀珍!”穆小洁向宋秀珍敬礼、鞠躬。
宋秀珍又羞又恼怒,原地跳起一丈高,“吗的,你还不是和我一样!骡子笑驴子,都不是马,得意个锤子?我的学习委员同学!日本人!”
穆小洁拉着宋秀珍来到那个桥上,就是梦雨蝶想自杀的那条江上,穆小洁趴在石狮子柱头上,“洪水还是没有退去的意向,听说江边漂来了很多尸体!”
宋秀珍踮起脚尖,左右看,“那里!真的有!只能远远的看见,不确定是不是尸体!”
穆小洁一阵哆嗦,“真的有啊!”
“真的!”宋秀珍踮起的脚尖终于落地。
穆小洁瞠目结舌。
“这次洪水很大,连一中都停课了,二中更不用说,被淹了一大半,短时间里是不会恢复上课了。”宋秀珍望着江面出神,啃了几口馒头,又递给了穆小洁。
穆小洁啃完了剩下的馒头,“雨还是在下,有时大有时小,我家门前的那条小沟,平时干涸的时候,别村的人总是爱把垃圾倒在那条小沟里,等到来年,我爸爸他们又要去把沟里的垃圾,挖上来堆在沟坎上。”
宋秀珍似懂非懂,“所以你家没有发生过水灾?”
穆小洁叹了口气,“太聪明的人,小心嫁不出去!这条沟真是不辜负老爸的厚爱,年年挖,我家附近的村子全部受灾,我们的村依然无恙。”
宋秀珍意味深长的吁了一口气,“那看见电视上都在报道,抗洪救灾的场面和官员们指挥工作的辛苦,其实根本不用那么复杂,只需要像你爸一样,把沟里的垃圾挖上来,挖的很深,就可以了?”
穆小洁对着江面做第八套广播体操,“不过喊我老爸去讲清楚这个道理,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常年父辈们传下的惯例,人与自然生存的惯例。”
宋秀珍突然惊声尖叫着指着桥下,“你快点看!”
穆小洁已经做到了第八节最后几个动作,若不是宋秀珍过于激动,真想做完了再看,一看桥下,不由得大声惊叫起来,“怎么那么多死漂!快点看,还穿着二中的校服!”
阿里巴巴!穆小洁的惊叫声把自己吓了一跳,眼前黑黑的,好想睡觉。
—— ——
穆小洁和宋秀珍脱、光了,睡在床上,休闲的谈着灾情。
穆小洁练起打坐来,宋秀珍睡不着,翻了个身,用脚蹬了蹬穆小洁,“你说我们喝的是水还敢喝不?洪水把附近的新坟都泡胀了,里面的尸骨也泡胀了,然后继续往下面渗透,就成了地下水?日本人,也就是说我们喝的是那么恶心的水?”
穆小洁闭着一股气,“那不喝地下水喝什么水,江水?那江上更多死漂。还有,江水淹没农畜还淹没厕所,更没法喝。”
宋秀珍抱着头,眼睛盯着天花板咕噜噜的转,“你说最干净的水是什么水?”
穆小洁没好气,“当然是口水,还有消毒功能!”
宋秀珍笑的咯咯的,不死心,“雪水还是雨水?日本人,雪水和雨水的形成。不是同一个道理吗?都看空气质量的好坏。”
穆小洁的气功闭气失败,有点不耐烦,“你别讲书上的好不好,一讲我头都痛了。”
宋秀珍并不着急,说:“如此看来,我们没有干净的水喝。日本人!”
穆小洁来了劲,“我说枕头,本来就没有干净的水喝,雨水你明天去接呀,看你喝得下去不。下面还是煮饭随便你,还有,你好像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是在公众面前一个样,私底下一个样,究竟怎么回事?”
宋秀珍的眼珠子不再转,愤愤的说:“我本是一个山里朴实又扎劲(土语,爽快能干的意思)的人,我必须要干很多农活,硬是不想干,就拼命想读书来逃避干活,父亲得重病,妈又是残疾,政aa府就把我当成希望学生进行救助,免学费。后来发现我成绩又好,又听说我以前在家常常干活,就大肆宣传我是三好学生的榜样。”
穆小洁不接话,继续听着宋秀珍的故事。
宋秀珍大骂一声日本人后,继续说:“政aa府以为我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其实,我是被逼的,没有人喜欢枯燥的学习。”
穆小洁点点头,“你继续,故事不好听的话,我就睡了!”。
“其实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我父母一口一个爱我,却瞒着上面生了弟弟,我很清楚,是嫌弃我是女的,家里本来就穷还养两个孩子,这不爸爸活活累倒了。我必须读书,否则我就要干活供弟弟读书,去,日本人,当我是瓜(傻瓜)的安(吗)?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父母和弟弟,他们除了给我生命以外什么都没有给我,我又被宣传得神乎乎的,只好一边装好人,一边私底下咒骂。”
穆小洁冥思了很久,“我就是不愿意接受政aa府的救助,才那么穷的!”
“我跟你交朋友就是想寒暑假不回去。就说我做公益去了,哈哈!”宋秀珍笑的在床上打滚。
穆小洁抓住宋秀珍后面的头发,“你是用读书来逃避干农活,我是妈不让我干农活,来逼我读书。那你真心喜欢读书吗?”
宋秀珍呲着牙,气愤的样子,“喜欢个屁,你去问问哪个是真心喜欢的,不读书就难受的?日本人,成绩好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白天装好人,装够了,连我都恶心。”
穆小洁打断她的话,“你一说话就没完没了,我问你,你怕不怕死人?”
宋秀珍闭着眼睛笑,“哈哈,你就直接把它当成动物的尸体就是了撒!”
穆小洁摆出吸血鬼的造型恐吓,“那你敢不敢吃人肉包子?我们这古城的殡仪馆附近,以前就开过一家人肉包子店,焚尸员悄悄把死人的大腿上和屁股上的肉割下来做成包子馅,我看过一回焚尸炉,里面烧死人烧得噼里啪啦的响,还挺香的!”
宋秀珍反反复复的整理着床铺,“不晓得,应该很香吧,野羊肉一样的?”
穆小洁不服气,“阿里巴巴!应该是比猪肉嫩比羊肉老吧!”
这个晚上,宋秀珍想摆江上的死漂来吓穆小洁,没想到穆小洁摆人肉包子来吓她,看来穆小洁和宋秀珍是一路货色,穷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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