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九（1/2）

贞乐二十一年九月，定城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大人披上已经收藏一整个夏秋的棉袄皮裘，孩子也被打扮得圆滚滚，乐呵呵地扫起门前的积雪堆雪人。而这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寒冷的冬天才刚刚开始，这将是大乾几十年来最冷的一年。

瑞雪兆丰年。也正是在这一天，捂了许久的学子大考终于锤落音定，姗姗来迟的阳光尚未能溶解第一捧雪，皇城内外就悄然张贴了九处红榜。天下学子以千千计，然而榜上有名者不过二百，这些人不日将直面圣颜，参加殿试，最末者亦是同进士出身。

这是他们身为学子的终点，也是未来入仕的起点。花浮酒影彤霞灿，日照衫广瑞色祥。不远千里来京的莘莘学子尚在酒楼客栈等着喜讯，驴马嘶鸣过后有人惊喜狂奔，亦有人失声痛哭。

顾府外面小巷的陈家公子苦读十二年，一朝榜上有名情不能自己昏厥过去，余下父母惊慌大喊。唯有顾府内，却自始至终冷冷清清。

顾子桓坐在厅中，面色晦暗地看着压在梅枝上的积雪。近处的庭院和远处的琉瓦都覆上了一层白色，有点碍眼。他搁下手中茶盏，正要唤人将梅树上的雪都摇下来，忽然有下人前来报。

“公子，杜家四公子过来贺喜了。”

顾子桓初到京城，与他接触过的也不过国子监祭酒等几家人。后来随着他声名渐起，许多人想要结交反而不得其门而入。杜家因这一层姻亲关系，兼之杜家四公子杜季行又是个不怕人冷脸的，便是关门闭户他也要敲开了门进来。

顾子桓抬头冷冷看了一眼，吓得前来通知的王叔打了个哆嗦，随即才想起公子确实吩咐过不见外人的。

“老奴莽撞了。”王叔心底叹了口气，杜四公子怎么说也是小姐的小叔子，他以为也算不得“外人”了。说到底，公子的脾气实在任性，完全不像以前的老爷和夫人。他们两位不论对谁都是如沐清风，甚少有闭门谢客的。

王叔盼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看到顾府重新有了模样，虽然心中对他行事有些担忧，但到底还是全心信服的。见他似乎无改变主意的意思，马上往外走去。

“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顾子桓反而淡淡加了一句。

王叔顿时心中激动，心道公子果然还是极有分寸的。他连放榜这样的事都毫不关心，甚至也看不出喜色，显然是志在殿试上夺魁。

“恭喜舅舅高中！”杜季行脾性与兄长却都十分不同，见到顾子桓就弯腰鞠躬，面上喜形于色。直起身后还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封双手呈上，口中道：“舅舅既不欲张扬，祖父也不便前来，托我将它带给你。”

他一口一个舅舅，叫得毫不含糊。顾子桓也没法计较，抬了抬眼皮，从他手中接过红封。轻飘飘的估计里面塞的是银票，却是不知道究竟多少。想来杜老爷子也挺有意思，让孙儿道贺竟还是送真金白银上门来。

“子桓心领了，代我谢谢老爷子。”顾子桓将红封搁在左手边，说出叫他进来的目的：“小瑷儿可有书信回来？”

杜季行一听他开口就知道要糟糕，刚刚充满喜意的笑脸马上变得愁眉苦脸：“他们统共就写过两次信，都在舅舅你手上了。”

“哦？”顾子桓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抱着侥幸问过之后心中还是不免失望，微愠道：“你家中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杜季延怎么说也是杜家三房的独子，据说杜老爷子平日也是多有关照的。好端端的二十人去了西南就再也没有露过行踪，他家中父母倒是坐得住？

“没有。”杜季行诺诺，其实按理来说就算有消息也不能往外说，然而在这位顾舅舅几番逼问之下，他就是有意透露也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三婶为此已经几日没有出过房门了。

“当初我是怎么说的？也不是什么好差事，难道还以为西南是京城这样安逸的地方？偏偏还要把小瑷儿带走。”顾子桓站起来回来踱了几步，低声喃喃道：“不对，我就该坚持让他们晚些成婚……”

如果没成亲，管那姓杜的家伙有什么事。

杜季行听得大雪天里都要冒出汗来。他已经来过许多次顾府，几乎每回都要听到这般嫌弃自家兄长的话。初时当然也有不满，但在母亲的启发下略想一下，如果自己有个这么金贵娇娇弱弱长大的小女孩，也断然是舍不得她嫁出去新房都还未住暖，就要跋山涉水跟着丈夫去吃苦的。

想到终归是他们杜家的人拐走了人家的外甥女，杜季行也不好替三哥抱不平，只是宽慰道：“舅舅也请放宽心，三哥最是爱护三嫂，断然不会让她出什么意外的。”

顾子桓冷厉的眼刀子刮过来：“什么意外？”

“不不不，”饶是杜季行脸皮厚，也在他这样直白的曲解下欲哭无泪：“绝对不会有意外。三哥和三嫂没有消息，就是因为西南太荒僻，还没有合适的时机送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