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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考场巧遇偏逢你偷梁换柱,突遭变故题金榜琼林赴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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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翩翩美少年,谁知乌纱罩婵娟。

倜傥风流能文武,情深似海路途艰。

弱水三千随风逝,终有灵修驻心间。

但为天下身世苦,自古江山美人难。

元朝末年,各地群雄纷起,唯红巾军势大。

红巾军之中,又以朱元璋和杨惑两名壮年将领呼声最高。后朱元璋称帝,杨惑受封南粤王。不过三年,杨惑起兵抗明,中道而亡,其子杨继开子承父业,推翻明朝,改国号为民,定都金陵。

民朝帝传五世,承二百年江山,至嘉宗朝,丞相齐公贤与大将窦胜凯起事,推翻民朝,以长江为线,平分天下。然窦家祖籍扬州,故以半个巴蜀相易,定都扬州,却以苏州为陪都。北国定都金陵,故南北二国在二都国界花了好一番工夫修建了纵横繁复的两国边界。

北国隆嘉十七年初秋,七月初八。今岁适逢隆嘉帝齐公贤六十大寿,恩科秋闱开考。

天色仍是昏暗,建康贡院门口已经聚拢了许多人,熙熙攘攘,大多是头戴纶巾的读书人,也有时刻伴着他们左右的小厮,人声鼎沸,气氛热烈。尽管见不到半滴血,科举仍然是个战场,十载寒窗苦读的士子都在这里,摩拳擦掌,期待着可以跃过龙门。

一个素白布衣的书生独自抱着书箱,等待着进场赴考。若有细心人朝他看去,便可发现这人,面目清隽,目光清冷,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更是叫人看不清。他不似其他士子一般,高谈阔论、满目豪情,只是独自呆在角落处,一副深思出神的模样。仿佛面临的不是科举考试,而是哪个严苛的先生打算考考他不上进的学生,叫人怀疑他是不是也是借着恩科的名头来考着玩的。

科举于我,只是诸多出路中的一种罢了。他想着,散漫的情绪愈发流于表面了。

正在书生沉思得出了神的时候,一个个子稍矮他一些的清秀少年撞上了他。书生眉头蹙起,却是不欲计较,只侧了侧身,冷声道:“兄台小心些。”

孰料,那人却气势汹汹地开了口:“喂,说得好像是我错了一般。人这么多,你个呆子,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这儿,找打啊!”声音凶悍,却是稚嫩得紧。

白衣书生蹙眉抬头,仔细打量着撞着自己的少年:也是一身读书人打扮,似乎是对于正在发愣的白衣书生挡住了他的去路表示十分不满,便斜拧着眉毛与书生对视。

眼神与他相对,书生不由得愣了。刹那之间,觉得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然而,又是这样的陌生。不可名状的矛盾情愫交汇于胸前,便在书生心里倏然荡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少年伸出手来,在书生面前摇晃了下,仍是凶巴巴地说道:“看什么看,本少爷太俊俏了?”

意识到自己的神游,书生忙定了定神,上上下下地又将那矮个子少年看了一遍,笃定了自己不认识他,当下心中颇有几分不适意:明明是你撞上了人,却又偏偏兴师问罪于我。于是,便挑了挑眉,抱着书箱转过身去,没有理他。

不成想那人却不依不饶,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哎,不要以为自己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就可以随便撞人,我告诉你,本少爷……”没等他胡闹完,乌纱青衣的礼部的官员已经宣布进场了。白衣书生急忙摆脱了那无理取闹少年的纠缠,深深呼吸,跨进了贡院的门。

科举,开始了。

白衣书生打开书箱,在自己的号间落座,取出笔墨来,侧耳聆听主考官宣读的试题。左丞相曹庆打开密封的命题,声音苍老却遒劲有力。

字字句句入了耳,书生松松吐了口气,提笔欲写,眼神一晃,便看到了斜对面号间里的眉目熟悉的清俊男子。那男子也似是随意一瞥,目光便定定驻在了白衣书生身上,一动不动。

目光对接时,对面男子一脸错愕和惊疑,清俊的面上亦笼上了一层迷雾。书生忙低下头,强捺着胸中波澜,换出一副不动声色的冷漠表情来。

考试开始了,这里是如沙场般严酷的考场,容不得谁再失神。

书生提笔蘸墨,余光向斜对角一扫,恰看见那清俊男子亦认真地写着,终于完全定了心神,自卷头轻轻写下自己的名字,杨悟民。

此次恩科,是皇上为庆祝六十大寿而开的,无年龄限制,也无须有功名在身,只要临时考个秀才就可以了,这方便了不少想走终南捷径的读书人,也给了粗通文墨的纨绔子弟游耍的机会,当然,苦了阅卷官,可是,正好却给了一些人机会。

杨悟民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就获得了考试的资格,不用再考取举人,只要考赢了这一战,便可以参加殿试。提笔正欲做题,眼角突然闪过一个不安分的影子,在上窜下跳。杨悟民眼角稍抬,眉毛就挑了起来,是那个撞了他却又兴师问罪的人!

杨悟民伸手挡住了眼,借着指缝再度仔细打量那个不安分的家伙。应该是个富家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此次科考恐怕也是他无聊之中的调剂吧,见他方才行为,恐怕也是写不出什么来的。

那个捣蛋鬼——暂且这么叫他吧——居然趁着考官不注意溜出他的号间。一把抢过他邻桌的试卷——那位仁兄正昏天黑地地洋洋洒洒,哪知竟有此灾祸,刚抬头就被捣蛋鬼把帽子扣了下去,眼前一片黑洞洞,尚未见到这大盗的容貌就被抢走了辛辛苦苦写成的卷子,换成了一张白纸。而那捣蛋鬼却借着自己并不怎样的轻功逃向了一旁,可怜的书呆子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帽子中解放出来,举目四望,不知所措,最终欲哭无泪,只得重写一篇。

捣蛋鬼还挺挑肥拣瘦的,似乎对那篇卷子不满意,又换了几张试卷还是没有相中。杨悟民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不由得蹙眉四周看了看,那个考官究竟在做什么,不管事么?

前朝曾以士兵监管科考士子,北国重文,皇帝认为以号军监看士子有辱斯文,便取消了此等举措。总共六名监考官一共十二只眼睛,却要在此审查数千名士子,难免漏看不少。

杨悟民安坐己位,手指轻轻敲在素白的答卷上,顿时有了作弄那小子的想法,遂匆匆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小心叠了几叠,然后伏案做梦周公之状。

他果然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小心翼翼地从杨悟民胳膊下的缝隙把卷子抽走,又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杨悟民伸了个懒腰从案上起身,伸手摸了摸下巴,朝着那小贼眨了眨眼。他生得甚是好看,笔挺唇薄,再加上勾唇一笑,晨光里显得诡异奇魅。

那个捣蛋鬼被这一笑吓得不轻,连忙打开试卷,白净的脸瞬间变成了红色。他愤愤地将卷子撂下,叼着毛笔恶狠狠地盯着杨悟民。

卷上字迹俊逸端正,是横平竖直,却又偏瘦的魏碑,那上面写的是:贼者,贱也;不告而持之,贼也;抄袭者,亦贼也;考场誊卷者,抄袭也。由是可知持此卷者,为贱中之贱也!随后写了一个大大的“贱”字。

杨悟民敛笑朝斜对角的那个清俊男子看去,见他已经写满了一篇纸,便也不再胡闹,提笔答卷。

从日出东方到晚霞满天,一天的光阴便这样过去了。

杨悟民起身舒展了下筋骨,不经意地朝对面看了看。那个捣蛋鬼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而斜对面的男子却是目带探寻地正望着他。他低下头,听着收卷的鸣锣便赶紧收拾好文房,故意回避对面那探寻的目光,匆匆离开了考场,免得横生枝节。

可又在秦淮河畔一人宽的小巷里撞上了另一个“瘟神”——那个捣蛋鬼睡醒后看起来十分精神,柳眉倒竖,凶神恶煞,张牙舞爪……

“呆子,你说谁贱,敢说本宫……公子贱,你不想活了,嗯?”他抽出一把折扇,指着杨悟民,怒气冲冲,语无伦次,活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找家人发火的孩子。

杨悟民抬眼看着他的眼睛,不讲理的眼神之中确实是幼稚和天真。杨悟民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哎呀,贱者自知,不小心暴露了公子的隐疾,小生实在失礼了!”话音未落,他侧身拾墙而上,意欲从上方逃脱。

“想跑?”那捣蛋鬼眼疾手快地拖住了他的腿,叫他逃脱不得,只好一个旋身落地。

捣蛋鬼横在这窄窄的小巷前,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杨悟民挑眉,倍感头疼。刚才见识到了这捣蛋鬼的功夫,想必敌不过自己,不过,功夫低的人缠人的能力向来好。他可不想浪费时间,那个人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追上来出现,而自己现在还未能编出一套合理的说辞来。

一时之间,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个人,不过,他至少知道怎样对付面前的这个小鬼,最快的时间之内……用记忆中的一个方法。

杨悟民笑得含蓄,眼睛眯了起来,劈手夺了他手里的扇子——颇有些重量,看来是铁骨打造——随后将捣蛋鬼按在墙上。捣蛋鬼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太好对付,试图挣脱。但杨悟民却在他挣脱之前强行吻上了他的唇,虽是轻轻一贴,却是吻得真真切切。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小少爷如今呆若木鸡,身子僵硬,随后大概是腿软了,瘫坐在地上,全然没了霸气。杨悟民知道见好就收,急忙在他发呆之际疾步走了,免得这个霸道的小家伙一会儿反应过来。

想让一个女人呆住的最好方法,就是,亲她一下。

嗯,杨悟民瞧见了那个捣蛋鬼的耳洞,她是个女人。他颇为得意地打开折扇,摇了摇,笑得像个狐狸。

心情愉快的书生踏着黄昏苍茫的暮色,向着自己住的客栈行去。

三日后,放榜了,杨悟民在那张长长的榜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杨悟民松了口气,旋即也看到了那个萦绕在心头多年的名字:秦圣清。

这不在计划之内,不过,没关系。自己已经拿到了殿试的机会,这个更为重要些。

看过放榜,杨悟民独自踱步到了酒肆里,却没有要酒,而是将自带的花茶交给小二,吩咐他沏好后拿给自己。

独自坐在酒肆的角落里喝茶,实在是寂寥得很。

“我可以坐在这么?”一个温柔而熟悉的男声响起,悟民一时惊诧,缓缓转过脸,正对上秦圣清清俊的面容。

他客气地起身,压低了声音:“仁兄无需多礼,请坐,请坐。”

“在下秦圣清,请问兄台……”秦圣清语带迟疑,总是温和的眼中满是困惑。

杨悟民轻笑道:“小弟杨悟民,与兄台同是应届考生。”

秦圣清皱了皱眉,眉目间闪过一丝失落,但面上仍然谦和有礼。两人拼了一桌,叫了几个菜,一起用了起来。

期间,秦圣清举起酒杯,似乎无意地问了句:“贤弟可与幽州太守杨尚文有亲,可知其家小姐杨枫灵。”

手中竹著一顿,夹起来的花生掉回了盘中。杨悟民垂眼看向那颗花生,低低一笑,径直伸手抓起来,扔进嘴里,也好似无意般回道:“秦兄说笑了,小弟一介寒儒,怎会与达官贵人有亲,更不认识什么小姐了。”他大声咀嚼,大声谈笑,一副坦荡模样。

秦圣清眼底隐隐有些伤怀,却没再问,只是举杯相敬。饭过五味,杨悟民借口回房备考,与秦圣清告辞离去。

天色已晚,明月如盘,高悬于京都之上,照亮前路。

微凉的夜风消去了酒热,杨悟民仰头望月,面容沉静,心如刀绞。

“秦圣清呵……”杨悟民步履踉跄,扶着街旁店铺的廊柱一阵眩晕,便呕吐了起来。他酒量向来好,今日只是和他对酌了几杯,却如此难受。

或许只是一次邂逅,或许,是上天又一次的捉弄。

回到客栈时,杨悟民面色苍白,意识却是清醒了不少。穿过正堂,他不经意地瞥过客栈内的饭桌,看到了一个背负双剑的蓝衣男人。

来京不过数月,却叫他养成了观察人的习惯,那男人身上气质非凡,便叫他多看了几眼。那人身量高大,面容并不俊帅超凡,却有一种别样的英俊——冷酷得近乎残酷。

总而言之,这个人散发着凌厉的气势——杨悟民知道,那是杀气。

这个人应当是个杀手。

杨悟民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好奇之心迅速膨胀,加上心绪未平,也是不想上楼看书,便找了个偏僻的酒桌坐下,将自己藏在阴影之中。他很想知道这个小小的客栈过会儿会发生什么。

一个轻盈的影子飞了进来,伴随着一声轻灵的唤声——“叶大哥!”

出乎意料,飞进来的人居然是那天的捣蛋鬼!不过,伴随着她的进来,那股杀气竟渐渐地散了。

“叶大哥,你等了很久了吧,小弟带给你一坛上好的酒。”她笑盈盈的,仍旧是一袭男装,却是极好看的模样。

杨悟民捏了捏天应穴,不动声色地莞尔一笑:若是她穿女装,必然也是个漂亮模样。

“叶大哥”仍旧面无表情,一脸冰冷,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暖的许多:“你跟了我几个月了,到底想做什么?”说是问,却没有一点问的意思,想必他也知道面前的小哥是个女子。

“我嘛,就是喜欢跟着你喽!”她咯咯笑着,托腮看着面前的冷漠男子,脸色绯红——一如那日被杨悟民强吻时候的面红耳赤。心念于此,杨悟民低低一笑,没防备,笑出了声。

这声笑引起了那蓝衣男子的警觉,他抬起头:“谁?”

那男装的捣蛋鬼也抬起了头,一眼瞄上了想走的杨悟民,又惊又恨地出了声:“叶大哥,就是他,欺负过我!”

悟民暗暗叫苦,这个杀手不简单,若是和他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敌得过他。

“是吗……”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银色游龙径直向角落里的杨悟民而来。悟民缘墙右行,慌忙矮身避开他凌厉的剑锋,跳到了饭桌上。而蓝衣男子的剑毫无收势地又跟着他而去。身上没有佩剑,他挡无可挡,只好顺手操起折扇,随机应变。两人交锋了两个回合之后,竹骨折扇顺应常理地被削断了。

悟民心道不好,眉头皱紧,足点地而起,后空翻落于柜台处,摆开阵势,面容果决毅然,心中却是叫苦——“今日若死于此,何其冤枉……”

蓝衣男子却突然停手,展颜一笑,带了几分不羁:“身手不错,接着!”他伸手负于背后,拔剑出鞘,调转剑柄,将剑掷给了杨悟民。

悟民一愣,转瞬便对他钦佩万分。

“多谢叶兄——”他挽剑出招,挺剑刺向那男子。

剑乃兵中君子,便是用于杀伐,也有自己的坚持和道义。

手腕轻转间,剑舞流云,二人在狭小的客栈内拆了几十招——亦损毁了不少东西。

武艺切磋如任何一样活动一样,一旦入了迷,便是酣畅淋漓。

对面男子忽然撤身停手,朗笑阵阵,眼带激赏看着悟民说道:“和你对打真是开心,你是个好剑客,不过若不是你欺负了她,我叶寂然是不会杀你的。”

“叶寂然”三个字,他说得轻巧,却叫悟民胆战心惊。

天下两大剑客,北叶南苏。

北叶,便是天下第一杀手,叶寂然。

叶寂然话一说完,眼色转冷,悟民情知他决意下杀手,不欲再与他对打,而是匆忙申辩道:“叶兄,冤枉我了,我乃知书达理之人,怎会欺负这个书生!再说,同是男儿,我欺负她什么了!小兄弟,你,倒——是——说——说——看!?”

后言拖长了声调,悟民盯着那始作俑者,颇有些不怀好意——他是忘了,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自己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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