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沉睡的梦（四）（1/2）

陆压从衣柜里翻出一套黑色西装，简单收拾了下就出门了。

陆压来得不早也不晚,空荡的大厅,黑色的纱幔长长地垂曳在地,肃穆的菊堆放在灵堂里,家属分立两旁,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依次拿着鲜向死者鞠躬。

陆压随着众人先向乔安的照片鞠了一躬，然后静静地站在大厅的一旁，听着主持人伴着哀缓的音乐，诵读哀悼词。

整个大厅里的气氛非常沉闷，没有一个私下里低声交谈，除了主持人深沉而肃穆的声音外，只有乔安的妻子和母亲不时发出的低低抽泣声。

葬礼很快便进行到了尾声,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依次上前与死者的妻子交谈。角落里,两个妇人谈话的声音传入陆压的耳中。

“听说乔安死之前还跟他妻子吵过架，他之所以会跑去洛杉矶，完全是为了出去散心。”

“是吗？我怎么听说乔安和他妻子的感情很好，只是一直以来，乔安的母亲不太喜欢他的妻子。这次也是因为妻子和妈妈吵架的缘故，才借着出差的机会，出去躲清闲。谁料到......”

“竟然是这样？今天还真是看不出来乔安的妈妈和他妻子之间有矛盾。”

“人都死了，再大的矛盾也该烟消云散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妻子看起来很年轻，两人之间又没有孩子......”

“就是可怜他妈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老公又早早去了......”

“可不是吗？白发人送黑发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空难呀！谁又能料得到？就是不知道某一天他出事了，老头子听见他死了，心里会怎么想？悲伤还是懊悔？或者跟乔安的妈妈一样，后悔当初不该跟乔安争论？

陆压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不说他现在好好的活着，就算他那天真的意外死亡了，老头子的表现，估计最可能就是大笑三声，然后立马从洛杉矶赶回来，召开董事会，夺回大权。

再加上他连遗嘱都没来得及立下，也没结婚，老头子把他心爱的女人留下的儿子扶上总经理的位置，再简单不过了，只怕到时候，董事会连个反对的理由都没有。

“快别说了，人过来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顿时消失。陆压收回视线，朝走过来的女人微微点头示意。

乔安的妻子看起来二十四五，肤色很白，双肩非常削瘦，她气质柔弱，双眼通红，底下有着浓重的乌青。

“您好，我是乔安的妻子，林玲。很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乔安的葬礼。”林玲道，并向陆压微微鞠了一躬。

“乔太太您太客气了，我跟乔安是大学同学，来送他最后一程，再正常不过了。”陆压扶起林玲弯下去的身体，轻声道。

林玲直起身体，她瘦弱的身体似乎随时都能倒下。

“乔太太，我能了解一下乔安生前的情况吗？”陆压斟酌片刻，试探着开口道。乔安三月二十九号死于空难，而那天，正好是秘书说他从洛杉矶回c市的时间，直觉告诉陆压，乔安的死很有可能跟他遗失的一个月的记忆有关。而且他从刚才的两个妇女谈话中得知，乔安似乎跟他一样，也是从洛杉矶赶回c市。

“当然。”林玲点头，低声道，“一个星期前，妈妈和我因为是否要孩子的缘故再次争论了起来。妈妈觉得我应该早点跟乔安要个孩子，但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明明结婚前，乔安和我是约定好了的，不那么早要孩子。但那次和妈妈的争论，他并没有站在我这边......”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再次滚落，声音也变得沙哑，“后来整理他的遗物时，我才知道，他是如何的期待，能和我有一个爱情的结晶。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我...我......”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却足以让陆压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

“乔太太，这并不是你的错。”陆压安慰道，“没有人会怪你。”

林玲哽咽道：“我知道，但是一想到乔安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海底，他那么沉默的一个人，平时如果我不说话，他甚至一天连一句话也不说。现在没了我在他身边，四周那么安静，他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到最后，我甚至连他的遗体也找不到。”她彻底痛哭出声，“如果我同意早点要个孩子，现在至少，至少......至少乔安他，还有在这世上存在的痕迹。但现在，除了回忆，乔安带走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存在的痕迹吗？陆压想到，如果他死了，好像也跟乔安一般，连存在的痕迹都没留下。不过他比乔安好的一点是，他没跟芬芳结婚，不会拖累芬芳。

“节哀顺变。”除了这句话，陆压想不出该怎么劝眼前这个完全被悲伤笼罩着的女人。

“我真的好后悔，你明不明白？”林玲将脸上的泪珠擦掉，抬起头，眼神穿过陆压，望向不知名的空间，“乔安，我真的，很后悔。如果那时，我叫住了你，如果，你再晚走一天......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仿佛乔安就活生生站在她眼前一般。

陆压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奇妙的诡异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女人越看越眼熟，或者说，她正在和陆压脑海中的一个人影重合。

陆压，我有时发现你这人还真是闷，我不跟你说话，你就不会跟我说话吗？温婉的女音娇嗔道。

陆压，我后悔了，那天，我应该叫住你。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呢？你那么沉默的一个人，海水那么冷，你一个人呆着，该有多孤单。悲伤到极点的女音。

是谁？是在说话？谁在悲伤？

陆压心底一片茫然，大脑再度开始混乱。愤怒的人群，绝望的哭声，无力的安慰，破碎的破裂声，爆炸时的轰隆声，皮肤被火焰灼烧时的剧痛，海水淹没五官时的窒息感......

“快点，醒过来吧！”冰冷而低哑的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空茫，遥远。

你是谁？你们是谁？

陆压觉得大脑像是要被撕成两半了一样，他急切的向声音来源处追问，却得不到回应。

“陆先生，您......没事吧？”林玲看陆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关切的问道。

陆压回过神来，强忍着头疼，勉强道：“可能有点不舒服。”

“哦！那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林玲忙道，此时她的悲伤已经收了起来，只有双眼还有些空洞无神。

没了彻骨的悲伤，眼前的女人，渐渐跟陆压脑海中熟悉的影子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