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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五 醉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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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五 醉翁

子扬说完,正打算脚底抹油,星子醉眼朦胧地望着他,眼神迷离,口中喃喃地道:“子扬哥,对不起……”话音未落,忽然脸色一变,“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出,溅得桌上、椅上、衣襟上四处都是,斑斑点点,红得触目惊心。酒保见状,亦吓了一大跳,正要过来查看,星子又连喷了几大口血,眼睛一闭,软软地倒在桌旁。

子扬暗叫声倒霉,早知道这样,就该早点儿溜走。弄成现在这样子,想甩手而去怕是不成了。子扬虽不知道星子患有严重的胃疾,但从前见他吐血也见得惯了,倒也不吃惊。反正他身上不是伤,就是毒,不是毒,就是病,全都是他自找的,没有一天好过。他从来命大死不了,喜欢受罪也是他自己的事!但现在又不能放任他倒在酒楼里……子扬捏一捏鼻子,嫌恶地蹙一蹙眉头,罢了,还是先把他弄出去再说。

子扬上前,半抱了星子出门。酒保提心吊胆地将二人送到醉翁楼门口,虽说是客人自己贪杯,若真是闹出了人命,先不说官府是否追究,醉翁楼的名声可就毁了。酒楼的老板闻讯,也匆匆赶来,欲让人帮忙将星子送医,子扬却轻描淡写地道:“不用。”只让人雇了辆马车,将星子抱入车中。

子扬盘算,星子如今是箫尺的人,不管死活,反正给他送回去便了事,遂让那车夫驱车前往皇宫。马车一路北行,尚未到宫门,便有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上来盘查。那车夫那见过皇家威仪,吓得战战兢兢,舌头打结,不知该如何作答。子扬在星子身上摸了一阵,摸出一面金牌来,掀开车门,掷给禁军为首的小头目:“你总认得这个吧?这人就交给你了!”说罢,竟跳下车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那小头目少见在宫门前如此无礼之人,伸手欲要拦截,子扬运起轻功,如穿花蝴蝶一般,左右闪了几下,便已去得远了。头目气得一跺脚,却发现手中沉甸甸的,竟是一枚御赐的金牌!登时惊了一头冷汗,知道此人来头不小,不敢怠慢,一面派人上报,一面去查看马车中的情形。

星子浑身是血,靠在车座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似是昏迷之中。头目是认得星子的,暗道不好,上前试探,鼻间一缕气息已是若有若无。头目一时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宫里很快便派了一顶软轿出来,数名内侍将星子抬入轿中,径直送去箫尺的寝宫临安殿。

昨日箫尺让星子出宫去会子扬,星子彻夜未归。箫尺虽也有些担心,但心想星子处事向来深思熟虑,他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出宫门几步会会久违的朋友,还能有什么事?子扬与星子生死与共,就算再有什么怨气,也不至于闹得太出格。他二人之间的恩怨债务,还是让他二人自行解决为好。何况,星子既然应承了说服子扬上任,他从来一诺千金,总能想得出办法来。

箫尺于是心安理得地歇下了,次日照例早朝。这两日没有星子帮忙阅折理事,箫尺只得事必躬亲,顿觉繁忙了许多。下朝后便又到御书房召见臣下,陆续安排永定河换防、各营选拔士兵等事宜,以为筹建新军做准备。

箫尺用过了午膳,正在卧冰堂的暖阁里休息,忽然有人持金牌来报,说是星子被一辆来路不明的马车送到了宫门。据称星子本人则是烂醉如泥,一身是血,倒在马车中人事不知。箫尺闻报大惊,一骨碌跳将起来,忙命人去将星子接进宫,又急召太医,传宫门前值班的禁军来问。

听禁军头目禀告了经过,箫尺大致猜到,这定是子扬搞的恶作剧。只是……星子将养了这么久,还多亏了万里以外的恒阳国神医带来的药,胃病好容易有了一点儿起色,这下不但前功尽弃,更是变本加厉。星子也太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就这样随便糟蹋?唉!现在怪他又有什么用?他何时曾珍惜过自己?但我的叮咛呢?也全被他抛在了九霄云外?

待箫尺赶到临安殿,亲眼看到星子时,更是震惊不已。星子昏迷不醒,吐血不止,御医甚至都一时束手无策。身上的衣服也甚是古怪,天蓝色的新衣不见了,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件不合体的黑袍。昨日他好端端出去,才一夜不见,竟成了这副样子!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箫尺命御医试了各种药物,最终还是莫不痴和罗德留下的药起了些作用。一帮子人忙忙碌碌,从午后直到半夜,星子的情况才勉强稳定下来。箫尺留了两名御医,就在寝宫隔壁值班,他自己则在宫中寸步不离地守着星子,连早朝也传旨暂停。

星子直到第二日近午,方悠悠醒转。睁开眼,发觉自己竟已回到了临安殿中,不由吃了一惊。转头见箫尺坐在床头,铁青着一张脸,紧抿着双唇,眸中有压抑的怒气,如风暴前的宁静。星子慢慢忆起昏迷前的遭遇,不免心头发虚,勉强撑起身,怯怯地唤了声:“陛下?”

箫尺将温水和药丸递给他,语气不善地简短下令:“吃药!”星子乖乖地吃了药,腹中仍是痛楚难当,不经意地咧了咧嘴。

箫尺看在眼里,面色愈发难看,冷哼了一声,道:“医生说,三日以内,你都不能吃饭了,只能喝点儿清水。三日后也只能进些流质。你且好好躺着静养,等你好了,咱们再来算算账。”

听箫尺说要算账,星子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却又无话可说。子扬的账还没算完,我就成了这副模样,大哥这里又欠下了新债,我一辈子都是无穷无尽的债务,永远也还不完……见箫尺眼圈发黑,眉目间难掩困倦之色,知道大哥又是不眠不休地守了自己一夜。 回想这两日的荒唐行径,星子惭愧无地,大哥殷殷叮嘱,委以重任,我不但有负所托,更为他闹出这一场事来!国事本就繁重,我还给他添乱,如此任性妄为,如何能为之臂助?星子欲要请罪,亦觉言语苍白,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垂着头默然无语。

箫尺见星子已无大碍,便到旁边的偏殿休息了半日,复如常处理政事。星子则安静地待在寝宫中,按时服药,卧床休养。过了三日,星子胃痛渐缓,也不再吐血,慢慢地能喝些稀粥了。又过了十来日,六月底七月初时,情况终于好转,可以如病发前那样,进些清淡温和的食物。

这些天,箫尺仍是将临安殿的寝宫让给星子,自己每夜到别处去安置,以便他静养。却不似从前那般,日日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只是隔三差五来看星子一眼,冷着脸无甚话说。星子心中有愧,也知道这回逃不过大哥的惩罚,只如待决的囚徒般枯守临安殿中,等着箫尺来问罪。箫尺也不再让星子分担政务,子扬更没有消息,百无聊赖之中,星子愈发觉得时间漫长,度日如年。

七月三日,星子正在用晚膳,箫尺便驾到了。星子欲起身接驾,箫尺摆手示意不必,径直去殿中的龙椅上坐了。星子见箫尺脸色不豫,沉如黑夜,心知不妙,山珍海味入口也味同嚼蜡,不知其味。星子草草用过了晚膳,照例服了药。箫尺示意撤下膳席,令一班内侍皆退下。

星子知道躲不过,起身慢吞吞地挨到离箫尺座前三尺远的地方,屈膝跪下。自从箫尺将星子从荒山岩洞中救回以后,便免了他日常跪拜之礼。时隔既久,星子今日再一次跪在硬邦邦的青砖地面上,砖石坚硬似铁,硌得膝盖生疼,这感觉陌生而又熟悉,勾起那从不曾痊愈的旧伤记忆,星子不由轻轻地抿了抿薄唇。

星子俯首,正欲请罪:“罪……”后面的“臣”字还未出口,忽然惊觉,前一次就是因为一声“罪臣”,惹出天大的教训,大哥更有严令,如果今日再被大哥那样“罚”一次,自己可真是万死莫赎了!星子生生咽下后面的话,停了停,方尴尬改口道:“臣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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