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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大结局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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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元年冬季的第一场雪来的毫无征兆,纷纷攘攘的雪悄然洒落,点点飞舞,只一夜时间便笼罩了由南向北,由东自西的整个疆域。

出征的大军早已顶着风霜奔赴战场,然而罄冉却在誓师的当夜悄然离开了大军,向西方日夜奔驰,去做一件很多人都无法预想的事情。

白雪落了一地银霜,此刻的鹊歌城外,罄冉正蹙眉仰望着高高的城楼,目光闪着几丝诧异。

这些年战国鲜少遭到它国攻击,故而如鹊歌城这样的大城,已有数年没有宵禁,而且城门在平时是日夜洞开的,除非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子,已经问清楚了。前日有刺客混入了弩王府,刺伤了弩王。如今鹊歌城正在搜捕刺客,城门酉时关闭,明日辰时才会开启。公子,我们先寻个地方避雪吧,看这样子怕是又要下了!”

陆赢打探好城中情景,冲守城小兵笑语言谢,兜转马头停在马车前回禀着。

他口中的少爷正是女伴男装秘密潜来战国的旌国主帅云罄冉。这一路他们扮做前来战国经商的旅人,日夜奔驰仅仅用了七日便到达了鹊歌城。

轻轻点头,罄冉眯着眼再次望着高大的城门。城门上士兵林立,灯火通明,隐约中竟透着一股子杀气。她眼中的疑惑和思索更深,眉宇间笼上淡淡的折痕。

有人刺杀狄飒?城门关闭,进出严查……此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蹊跷。

马车掉转,向着远处疾驰。罄冉推开车窗,望向架马车外的陆赢:“问没问何人行刺?狄飒如今情形如何?”

“说是靖边的暴民不服弩王压制,一年前便混入了弩王府,前日才寻到机会动手。小兵也不知弩王伤势,只说似是极重,英帝震怒已调动京城四军严加排查,限期四日抓到刺客,明儿便是最后一日了。”

已调动京城四军?罄冉眉宇微跳,望向远方黑沉的夜空,心中微微一动。

怕是这战国的天也要变了……缓缓将车门关上,罄冉冷声道。

“陆赢,你现在前往城北建棋军,查探一切异动,辰时前回来回禀,要小心。”

“是。”车外传来陆赢沉稳的应声,接着马蹄声响起,他已离去……

这夜的雪落了一夜,翌日天尚未亮,罄冉一行便自小山庙中启程,再次向鹊歌城东门飞驰。到达东门时天才蒙蒙亮,由于下雪等待进城的行人并不算多,较之平常可谓寥落。

然而毕竟是都城,便是如此,等待进城的行人依旧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罄冉的马车夹在长队中毫不起眼。辰时一到,队伍便移动了起来。

城门果真排查的极为严格,大队行进的很慢。罄冉极目望去发现兵勇对出城之人排查的分明更严,拿着一张画像不停比对,有模有样。她微微勾起唇,无声摇头。

“寻个住的地方。”

马车很顺利进了城门,罄冉吩咐一声便低头看起书来。这一日过的异常平静,只战国官兵到客栈搜查过一次。罄冉一直在客栈呆着,未出房门一步。

这冬天的第一场雪停停下下,竟持续了三日,夜来的很早,银装素裹,雪落尽,月儿便钻出了云层,映雪清寒。

月色下,寒风微起降雪扬的迎风飘洒,碎银一般满天满地,枝叶上的落叶经不住风摇,坠下枝头纷纷飘摇。自窗前望去,京城的明瓦飞檐看起来格外清高,素寒一片。

二更过后,本就比平日清冷的鹊歌城更因宵禁愈发寂寥,又因一场女褪尽了繁华,清冷无一坐空城。偶尔传来的打更声,也显得异常清晰。

房门被打开,罄冉抬手将窗户关上,转过身。

陆赢面色沉肃地对她点头:“都安置妥当了。”

罄冉微微一笑,自塌上取过披风裹在身上,于陆赢一起出了房。两人轻功都是极好,轻松避开城里的巡城兵,很快便到了位于皇城的弩王府。

弩王府前两盏通明的灯笼照着门前的石狮子,将路边积雪映得红彤彤,门外并没有侍卫守护,罄冉冲陆赢丢了个眼神,陆赢大步便迈上了台阶。

将沉重的铜环扣上大门,不一会府门打开,门侍探出头来。锐利的眼睛盯着陆赢,沉声道:“何事?看好了,这可是弩王府!”

陆赢却是轻蔑一笑,朗声道:“听闻王爷被刺客击伤,中了毒一直昏迷不醒。我家公子乃神医之后,特来为王爷医治,你还是快去禀报的好,误了事可不是你一个小小门侍能够承担的。这是我家公子的信物,你呈给府中管事,不消片刻管事自会亲自相迎。”

门侍见陆赢气势不凡,又狐疑地望了眼站在台阶下的罄冉,接过陆赢递上的物件,关门而去。

门侍关上门一面向府中急奔,一面沉声吩咐:“看好门口二人。”

自有暗卫闪出,迅速向府门而去。此刻的弩王府一片沉静,那门侍穿廊过院,轻功竟是极好,一路直奔弩王府的议事房。

此刻的议事房灯火通亮,竟站了一屋子的人,个个精神奕奕,面上带着几分兴奋和紧张。狄飒坐在上位上,虽是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神采锐利,哪里有外面所说的重伤昏迷之态?

门侍到了议事房外,对看守门的侍卫低语几声,便直接进了议事房。众人的商议声顿时一停,目光全望向他。

门侍快步走向狄飒,将手中物件呈上,面色沉肃的道:“门外来了两名公子,说是神医之后来为王爷医治毒伤。二人气质不凡,亦不似医者,脚步轻盈,显是武功不凡。当此紧要时候,属下不敢疏忽,特来回报。”

众人面色一惊,气氛瞬时紧张了不少。狄飒眉宇也微微蹙了下,接过他手中的羊脂玉佩。

“难道是走露了风声?”

“会不会是皇上和三皇子那边得了什么消息?”

“王爷,此时城中已然宵禁,这两人来的蹊跷。我们是不是应早些起事?迟恐生变啊!”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请王爷莫再迟疑!”

“我等愿誓死辅佐王爷成就大业!”

……

众人纷纷表态,神情激越,态度坚定。

狄飒却眉宇微锁地盯着手中的玉佩,眸中闪过思索。

这玉……在哪里见过?

忽而他眉宇一扬,霍然自椅子上站起。是她!那日十里亭相送,她腰际系着的正是这玉,不会有错。

此时此刻,她竟来到了鹊歌城,这是天意吗?!

狄飒眸中沉浮不定,将手中玉佩握紧,凝眸望向跪了一地请命的将领,沉声道:“诸位放心,来者非敌。所议不变,明日三更诸位依计划听本王号令,不得有误!”

“王爷圣明!”

诸将沉声应命,狄飒大步便出了房,一面交代官家:“你亲自去将门外两人引进府来,本王书房相候。不得无礼!”

管事一愣,诧异地望了狄飒一眼,这才应命而去。心里却暗自犯疑,来者到底是何人,竟劳王爷如此相待。

青石路长长的蔓延至夜色深处,雪已停下,天空显现出几分晴朗,洒下数点星光,似要与雪影相映,街头空寂而清冷。

一阵风卷动积雪飞扬,罄冉将斗篷裹紧,手指触上衣领处的狐皮微微一顿,低头望去那狐皮色泽柔顺得堪与白雪争光,将十指映得如玉般发出淡淡莹光。

罄冉目光浮动,下意识的伸手抚摸着柔软的皮毛。这件狐皮是去年蔺琦墨所赠,他亲手所猎,虽不是什么稀罕狐皮,但毛色甚好这才给她做了裘领。抚摸着顺滑的皮毛,暖暖的仿似记忆中那坚实的怀抱,一样的带着暖意呵护,层层包裹在身边,叫人从心底生出踏实。

罄冉轻轻牵起唇角,默默告诉自己,快了。很快她便能前往战场,她有预感,她一定能找到他的。

沉重的开门声打断了罄冉的思绪,弩王府的王管事快步而出,几步迈下台阶,躬身冲罄冉笑道:“您就是神医王伯当的弟子?不想公子竟这般年轻,快请快请。”

罄冉淡笑点头,微微施了一礼,便跟随王管事入了王府。

入了王府,罄冉也不多看,低着头缓步跟随。王管事按狄飒的吩咐直接将罄冉带向书房,眼见屋中灯火通明,窗户上映出一个挺拔的身影,罄冉停步,微微侧头:“还请管事为我这随从安排个歇息的地方。”

管事连声应是,陆赢于罄冉目光相触,微微点头,随着管事而去。罄冉独自向房中走,尚未步上台阶,锦帘被大力掀起,从屋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狄飒。

罄冉停下脚步,迎上他灼热的目光,抬手将罩在头上青色斗篷的风帽取下,露出一张清丽素容,展颜一笑:“一别经年,弩王殿下一向可好?”

她那笑从容有礼,甚至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和淡漠,然而看在狄飒眼中竟是嗜骨的夺魄,让他的心一阵失跳,愣在当场。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来到他的府邸,来到一个属于他的地方,站在他的书房外如此对他笑着,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恍然觉得置身梦中,虚幻而美好。

“王爷不请我进去吗?”

罄冉的笑语传来,狄飒才猛然回神,忙错开身体,笑道:“你请进。”

说罢,他亲自给罄冉挑起锦帘,罄冉淡笑迈步,跨过他入了书房。房中,迎面立着几个朴拙的古木书格,堆满了书卷文册,除此之外便是桌案,靠窗处置着两张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狄飒的书房如他的人,简洁干脆,整个书房几乎没什么装饰品,只迎面墙上挂着一幅腾马图,罄冉目光一转最后落在了桌案后的红木架子上,那里架着一支小银枪,一支极为眼熟的小银枪。

主人显然很爱惜那银枪,枪头的红瑛流苏柔顺的垂着,纤尘不染。

见罄冉的目光直盯那小银枪,狄飒面上闪过几丝无措的尴尬,本能地大步走向桌案,在长案后站定,刚好以高大的身体挡住了那红木架。

见罄冉目光望来,狄飒忙是一笑:“没想到果真是你,我以为……我是说你现在应该已领兵去了……”

狄飒慌不择乱的说着,迎上罄冉微挑的眉宇,不觉又住了口,片刻才抿了抿唇,在桌案后落座。

“你此来是为了北边的战事吧?”

罄冉淡笑,轻轻转动手中杯盏:“王爷快言快语,我便不再绕弯子了。罄冉此来确实为北境的战事,还望王爷能念及苍生,顾全大局,相助旌国。”

她面上带着清雅的笑意,盈盈然望着自己。那一声自称“罄冉”,听在耳中让狄飒又是一阵恍惚,他低头借着端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慌乱。抿了一口茶这才抬头,刻意压低声音,道:“对图吉用兵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此事你得容我上奏父皇。”

罄冉盯着狄飒,蓦然挑眉一笑:“王爷何必说此等敷衍我的话?我此来本只有五分把握说动战国出兵,然而此刻却有十分把握。”

狄飒一愣,只觉她的目光似是带着极强的洞察力,似已将他整个看透,禁不住微微一笑,狄飒挑眉:“哦?愿闻其详。”

罄冉笑着放下杯盏,站起身来,缓步道:“自塔素罗统一草原图吉连犯边境,战国湖州一带亦常遭图吉入侵,图吉人杀烧抢掠,听闻湖州百姓举家南迁的不在少数,良田早已是大片大片的荒芜。罄冉听闻王爷去年便上奏朝廷,请求出征边关讨伐图吉,奈何英帝并未允奏。塔素罗是个嗜血的人,他有着极大的野心。此番攻打旌国,王爷又怎知他下个目标不会是战国?塔索罗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大军深入,不过是算准了战旌两国不会联手。这些年战旌两国交恶,各自为战,这才纵容了塔素罗,让他如此有恃无恐。王爷您是明白人,也一直在为战旌两军的安定做着努力,这次岂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两国能够摒弃前嫌一同抗敌,相信一定能让两国冰释前嫌,从此和平相处。这些年战国虽表面维系这盛世局面,然英帝终非明君,战国实际情况如何,想来王爷您是最清楚的。王爷雄才伟略,自是能明白其间利害,定然愿意相助旌国。然英帝及朝中大臣却未必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罄冉本寄希望由王爷说服英帝发兵,凭借王爷在军中的威信,此事便有五成胜算。然而现在看来”

罄冉声音微顿,目光逼向狄飒,启口道:“怕是这战国的天要变了,英帝已无裁夺大权的能力了。”

听她如此说,狄飒微微一惊,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接着目光却沉静了下来。暗自苦笑,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现在昏迷不醒,而此刻他却好好的在此与她说话,他本就不欲瞒她。以她的聪明,能猜到也不意外,只是为何听罄冉的语气,竟似早已察觉。

狄飒面有惊疑,蹙眉道:“你早已得知?”

罄冉淡笑回身,在座位上施施然落座,微微摇头道:“王爷不必忧心,王爷的筹谋并没任何不妥。我也是今早才想通关节的,至于我为何会知道……若我说是靠直觉王爷可相信?”

见狄飒面上一愣,眉宇蹙起,带着浓浓的不解,罄冉这才又道:“说来可笑,这些年我一心想着报仇,对王爷你可谓费劲了心思。若我说我了解王爷,知你甚深,你可相信?”

狄飒再次愣住,目光黑潮涌动,却不知是喜是伤,只能任由目光落在罄冉的面上,收不回也移不开。

她说她对他费尽心机,她说她了解他知他甚深,这让他如何不喜,然而他心中却知道,她对他所有的用心皆来源于恨,这又让他心头泛起一阵阵的苦涩。两厢情潮翻涌着,撕扯着他的心,狄飒唇角悄然爬上一抹苦笑,却听罄冉又道。

“自王爷执掌兵权,英帝对王爷的猜忌便与日俱增,尤其这两年,英帝偏宠儒王,对王爷你更是多有指责,不仅先后夺了王爷对肖南军、京都十三军的军权。去年更是以骄佞这样莫须有的理由罢了王爷所有差事,令您在府中思过。去年英帝虽派给了王爷差事,但却是令你往靖边这样的苦寒之地平乱。此刻平乱回京,封赏虽是有,但是对王爷的封赏远不及儒王,倒是儒王因当初举荐有功赏赐不薄。朝中原来拥戴王爷的大臣纷纷倒戈,就连百姓都传言英帝要立儒王为太子,而王爷每日消沉在家,已甚少出门。”

罄冉话语微停,凝眸望着狄飒:“我云罄冉所熟知的弩王从来都是坚毅果断,沉谋远虑的,万不是如此容易便会消沉,便会放弃的人。这一年来,弩王府一直极为安静,安静的好像王爷果真消弭了所有斗志,可我却知道一切都是假象而已。所以昨日一到鹊歌城,听闻王爷遇刺,我便心中有异。这可是三年来弩王府发生的最大事情,一个刺客能重伤王爷,令你昏迷不醒,还能自府中逃逸……若王爷这么好杀,罄冉也不会等了这么多年。”

听她这么说,狄飒清苦一笑。

“王爷虽三年前便交了兵符,但那兵符也只有英帝和儒王视之为护身符。他们不曾带过兵,不曾和军人交过心,他们不了解军人。然而我却了解,军人的忠臣向来只给让他臣服的英雄。王爷统兵多年,南征北战早已威名军中,这兵即便没有兵符在手,相信王爷也能驱使。所以昨日一听弩王重伤,我便让手下前往城北建棋军探查,结果真就探到了些蛛丝马迹。”

狄飒点头,却未在纠结此事,目光沉沉望着罄冉,片刻竟叹息一声,道:“也许这是天意,如今我父子反目为仇,你却于此事出现在这里,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报应不爽。”

罄冉未想到他会如此说,一怔之下竟是无言而对。所谓的仇恨其实一直都是心里的执念,这两年历经了太多生死,罄冉虽不敢说自己已大彻大悟,但是对于仇恨却着实看的淡了许多。

如今见战英帝父子反目,她的心中竟平静异常,这是她一直期许的事情,英帝和狄飒的反目若说明妃的死是根源,那么她在青国曾做的一切便是搅动这父子反目的手,一点点地将他们将的矛盾挑起,扩大。

如今期许的事已然发生,可她却没有了观戏的心情。爹、娘,你们在天之灵会怨怪女儿不孝吗?

见罄冉不语,狄飒也抿了唇,屋中半响沉寂。待远处传来隐约的打更声,狄飒才恍然起身,望了眼微亮的天光,对罄冉沉声道。

“你等可愿等我一日?今夜关于当年的事,我会给云家一个交代。至于对图吉用兵的事,还需我与大臣们商议方能决定。”

他见罄冉垂眸点头,唇角动了两下,终是犹豫的道:“你在战国终是不安全,便宿在我府里可好?”

罄冉一愣,抬头迎上狄飒期望的目光,却坚定的摇头,道:“不了,我有落脚之处,不给王爷添麻烦了。王爷若有事,可到青云客店寻我。一会便天亮了,我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狄飒见她语气坚持,神情略显黯然却不再多言,亲送罄冉出了屋子……

战英帝元康二十年十一月十五日,对鹊歌城多数百姓来说,这夜如寻常一样看不出任何不同,然而当后世之人看到《战历》上关于这一夜寥寥几行的记录时,却仍然能依稀感受到肃杀之气。

夜深人静,月落清辉,月色依旧铺满了整个鹊歌城,二更一过,城中万千人家街道纵横,如同巨大的棋局,铺展蔓延至天地之间。

一阵阵马蹄声踏雪溅泥,落如急雨,带着肃杀之气遥遥远去,先后消失在皇城的宫城深处,让早已安歇的百姓禁不住缩在被窝中瑟瑟发颤。

香橼宫此刻宫灯高挂,映着雪色深深越发显得空灵精美,宛若仙境。这里住着如今战英帝最宠信的皇妃,莺妃。自明妃、月妃先后失宠,这位莺妃娘娘便一宫独大,皇后仙逝之后,其更有登上后位之势。

奈何莺妃娘娘还是昭仪时曾身怀六甲,可这孩子尚未出世便被曾经的明妃下药毒死在了腹中。莺妃的身体受了大损,经太医确诊,她已不能再有孕了。

自此,英帝虽依旧宠信这莺妃娘娘,然而对后宫的女子来说,皇子永远是最重要的。一个不能有孕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登不上后座的。故而莺妃娘娘天天以泪垂面,却不想后来竟真哭出一个孩子来。

这莺妃娘娘如今也不过三十上下,虽说于宫中新人相比老了点,但却多了几分风韵,显出几分成熟不凡来。说也奇怪,也许就是这份不同竟令英帝对其的宠信多年来非但不减,反倒日渐增长。

这莺妃娘娘每日落泪,可后宫没有皇子的宠妃过继一个皇子那是常有的事。于是莺妃娘娘便也将主意动到了这上面,而英帝也答应了。可这事却引得百姓笑谈,四国议论。

却因莺妃过继这皇子竟只比其小三岁,乃战国堂堂的儒王殿下。一开始倒有不少人说三道四,说什么的都有,然而时间长了众人也就看出些端倪来了。

这儒王原是秦妃之子,一向不受宠爱,自秦妃病逝之后,儒王在朝上更是处处被弩王压制。可自儒王认了莺妃为母,这英帝便突然对这个儿子好了起来。没两年倒是对弩王越来越责难,人们都说弩王失宠,儒王得势,这其中不知道莺妃娘娘吹了多少枕边风呢。如今一看,儒王那才是明智之人,所谓成王败寇,不管用了什么手段,人家现在是赢家不是吗。

香橼宫本就临近帝王所居的乾和宫,却说此刻香橼宫中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不知何时,宫墙四处已埋伏好了带刀侍卫。要知道这后宫内院,向来是不允侍卫走动的,可如今这气氛怎么看怎么潜藏杀机和阴谋。

“碧儿,我们的事狄飒已然全部知道了!我派去的杀手并未能将其杀死,现在我们只有采取主动才能有一条生路!不能再犹豫了!”

殿宇中传出一声焦虑的男音,正是战国现今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儒王狄容。

“不是说狄飒晕迷不醒吗?怎么会这样……皇上对我不薄,我……”接话的是个宫装美人,自是英帝宠妃莺妃。

“难道你爱上那个糟老头子了?碧儿,难道我们之间的海誓山盟你都忘记了吗?”

“我没有!只是……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是,没有了。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这样才能保得一条命。若让父皇知道你我的事情,你觉得凭父皇的心狠手辣他能放过我们吗?!”

殿中的男声越来越尖锐,接着儒王将声音放柔,继续道:“碧儿,别再犹豫下,我都布置好了。只要你去将父皇引来,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真的吗?我终年吃那种药已再无法有孕,你莫不是骗我吧?”

“怎么会,你为我做那么多,我不会介意,何况这世上纵使女子千万,哪个能及上母妃您娇媚天生,恩?”……

此刻的承清殿,脚步声打破了沉寂的宫殿,狄飒站在一片黑暗中望着四角庭院上方那片黑沉的天空,心绪翻动,想着母亲平和宁静的面容,心里越发冲去一股愤恨。

一抹轻云遮月,在他脸上覆上了阴影,将那眉宇间的寥落映的越发清寂。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转头,只将面容一整,负手而立。

“王爷!都准备好了!”

狄飒转头,望向跪了一地的禁卫军将士,薄唇紧抿,点了点头迈步便出了承清宫,向英帝所在的乾和宫大步走去。

乾和宫中,太内太监总管朱开刚刚服侍英帝就寝,便有香橼宫婢女来禀告莺妃娘娘不知为何突发急症,请英帝速往。朱开不敢怠慢,禀了英帝。却见黄龙寝帐内英帝已然起身,快步而出。

他一面向外走,一面问着宫人:“娘娘到底怎么了?请了太医没?”

不待宫人回答,却闻一个清朗的男音自远处传来:“莺妃娘娘无碍,还请父皇放心!”

英帝一愣,抬头望去正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向这边走来,面容冷峻,正是弩王狄飒。

且不说弩王现在应躺在床上陷于昏迷,便单是弩王未经英帝通传却置身在这帝寝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其中意味着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英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神色也由微愕转为恍然,再转惊怒,逐渐变成凝重。他望着对他既不行礼,也不垂首的儿子,心底一阵阵发凉,忽而抬起手来直指狄飒,怒声道:“混账!御林军何在?为何这逆子会出现在这里?!”

四周安静地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宫人战战兢兢皆不敢言。御林军也没能出现,这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自喻。

狄飒身影不动,只讥诮的冷声道:“父皇该好好想想此刻您的另一个好儿子,儒王殿下为何会在香橼宫中于您的莺妃娘娘搂抱在一起,为何香橼宫外埋伏了重重刀斧手。儿臣于儒王殿下相比,怕这逆子二字是父皇高看儿臣了。”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见英帝一脸不置信,面容扭曲不定,狄飒让开路,淡声道:“父皇如若不信,可自行前往香橼宫一探。”

英帝迈了两步却猛然又停下脚步,冲身旁的朱开使了个眼色。朱开忙匆匆而去,片刻他又踉跄而回,面色惨白扑至英帝脚下:“皇上,老奴看的真切,香橼宫外确实是暗藏杀机啊。”

“儒王,莺妃淫乱后宫,且以图谋逆,罪不当诛,父皇下令吧。”狄飒的逼视随着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英帝骤然从震惊和不信中回神,望着这个满脸冰封的儿子,半响才颤抖着手寒声道:“他是逆子,你呢?你难道就是来救驾的?!”

狄飒目光不动,只大声喝道:“孙鹤,带你的人好好守着这乾和宫,确保陛下安全。”

他声音一落,自宫墙处涌过来一队兵士,那领头之人正是御林军统领孙鹤。这下英帝面色已然灰白,身体摇晃几下被朱开惊呼一声扶住。

狄飒躬身施礼:“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快平定叛逆。”

他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香橼宫中,随着狄飒一声令下,宫门轰然阖闭。风吹灯影,四处陷入惶乱,密密麻麻的铁卫自四处涌来,瞬间将整个香橼宫包围,劲弩强弓,居高临下对准宫闱深处,排排布列,肃杀阵势逼人生寒。

“一个不留!”

冰冷的令下,刀光之下,宫人奔走躲避,然而怎抵强弓寒剑,刀剑交击,甲戈碰撞,顿时高墙内便喊杀声四起,接着很快便陷入了平定。

待御林军、建棋军统将齐齐走出宫门对狄飒点头,他才霍然转身向乾和宫走。

待行至宫前,龙阶玉壁之上已站满了御林军,将整个乾和宫包围的密不透风。见狄飒行来,御林军将士恭敬裂开一条通道,狄飒朝高阶尽头望去,那里已然站立了一个清丽身影。

明月当空,月色金辉笼罩在她清丽无双的身影上,大殿深宫,千万灯火盛亮,将她一袭蓝衣映得流光溢彩,显现幽蓝色泽,将那绝美的面容衬得迤逦生辉,狄飒的心微微一颤,只觉顷刻间天地只余这一人独立,世界静谧无声。

狄飒心绪复杂,迎上罄冉的目光这才重新迈步,步履平稳沿着高阶走向灯火辉煌的乾和宫。

“随我进去吧,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狄飒的话传到耳边,罄冉将目光自远方收入,望着他黑沉的目光却只是摇头,轻声道:“不,我在此等你,那张脸我不愿再看。”

狄飒一愣,怔怔地望了罄冉片刻,这才点头转身入了内殿。宫灯明亮映上他清冷的面容,安静的大殿,龙榻居中,金幄如云。昔日的英帝此刻正满面沧桑地坐在塌上,身影虚弱。

见狄飒进来,他双目圆瞪,执起床上瓷枕便扔了出去。狄飒偏身避开,瓷枕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儒王连同莺妃逼宫,蓄意谋反,一者死于乱军之中,一者受惊过度已然疯癫,父皇不必忧心。”

闻言,战英帝浑身发抖,语气凌厉:“你现在得逞了!准备将朕如何?你这个逆子!”

狄飒不为所动,缓缓自袖中抽出一纸诏书,盯着英帝,俊面无波:“宫中叛逆,陛心哀之,疲累难言,又受惊卧床,已然无法执政,弩王平乱有功,仁孝厚德,深肖朕躬,必能恪成大业,朕即日禅位弩王……”

狄飒面上毫无情绪,缓缓走近,将拟好的诏书呈给英帝:“请父皇加盖玉玺吧。”

英王面色惨白,手一抖接过那诏书,抬手便欲撕扯,却闻狄飒又道:“父皇,这诏书您便是毁了还会有第二道,您还是快写将玉玺请出吧。儿臣即便登基为帝也会顾念父子之情,令太上皇在全明宫安然度过晚年。”

“逆子!逆子!朕怎生出你这样不仁不义,不知廉耻的逆子来!”

“不仁不义?父皇明知莺妃的孩子非我母妃所害,不照样一杯毒酒将她送上了西天?如今儿臣只是恭请您入住全明宫安享晚年,如何便能算不仁不义呢?”

他说着将英帝执在胸前的诏书再次呈上,冷冷又道:“父皇还是快些为好,儿臣没多少耐心。”

英帝睁着血红的眼盯着他,终是大喝一声:“朱开,将玉玺给他!让他给朕滚!”

狄飒却并未离开,反倒自袖中又抽出一道诏书,双手展开放在了英帝面前。

英帝目光落下,顿时脸色青白如死,突然起身,大喝道:“逆子!你果真是为那妖女!罪己诏?这道诏书朕不会批复的,你想都别想!妖女呢?将那妖女带来见朕!朕倒要看看是何等姿色,能令你如此鬼迷心窍竟不惜弑父!”

殿中不断传来英帝撕心裂肺的喊声,罄冉目光微闪了下,侧头望了眼殿中通明的灯火,冷冷牵起唇角,复又面色沉冷的转开了目光。

片刻后大殿内传来几声仿若哭泣的大笑,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那笑声戛然而止。

“皇上!”

伴随着朱开尖锐的喊声,狄飒自殿中大步而出,接着御医奉召入了乾和殿,英帝被送往全明宫静养。

当太监抬着他出来时,罄冉便站在乾和宫高高的台阶上凝视着他,昔日的英帝此刻苍老而脆弱,看见她,他张了张嘴,然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睁着眼死死瞪视着她,嘴角不停抽搐着。

不知来自何处的风带着清雪扫上面颊,扬起罄冉发丝于衣衫,她平静地看着宫人将已然成了废人的英帝抬走,心里如这清冷的夜色一般,竟是激不起一丝情绪。莫名地便想起那夜蔺琦墨的话,仇恨果真不是生活的全部,该忘记的早已无需记住,活着只需记住爱,记住那些生命中的美好。

眼前似是划过父母和姐姐欣慰的笑容,罄冉淡淡勾唇。

“这是父皇的罪己诏,我明日便会公布天下。”

狄飒清冷的话自耳边响起,罄冉扭头望去,他的目光熠熠闪亮,面容映着背后华丽的灯火显得异常摄人。

罄冉低头,握住那诏书缓缓展开,目光扫过,只淡淡一笑。

十六年了,父亲,您可看到,英帝为他所作付出了代价,他面对全天下的百姓下了罪己诏,向您道歉……

将那诏书收起,重新递给狄飒,罄冉只轻声道:“谢谢你。”

狄飒目光闪动,却道:“这是父皇欠你们云家的,至于我我说过了,我的命随时等你来取。”

罄冉却挑眉:“我要你的命作何?你若真想我原谅便请念及苍生,早日出兵图吉,罄冉自会感激不尽。”

狄飒只一愣,面上便浮现了笑容,似冰川消融,将整个面容映的柔和了起来。罄冉却退开一步,不待他多言,便欠身一礼,缓声道:“陛下初等大宝,诸事繁忙,我不打搅了,告辞。”

见狄飒蹙眉不语,她再退一步:“我会在边关静候陛下佳音,还请陛下送我出宫。”

目光落在她微低的头顶,狄飒兀自苦笑。她虽已不再恨他,心里终究还是不愿与他多有牵扯的。目光一转,见前方广场尽处丞相廉讯已领着文武官员赶来,狄飒叹息一声。

罢了……

“孙逊,你亲自带郡主自侧殿绕过,亲自送郡主出城。”

狄飒侧头吩咐奇钺营统领,孙逊忙跪地领命,躬身请罄冉离殿。

罄冉抬眸最后望了眼狄飒,目光平和蹲了个半福,优雅转身,青色裘袍在雪中划下一道轻灵半弧,如兰芷般轻逸翩然下了高高的台阶,很快便消失在了雪中。

狄飒站在高处目光相随,终是落了一身寂寥。直到多年后,战睿帝禅位,帝王的书阁中仍悬挂着一副妙不丹青,其上女子笑容疏离,清隽站立雪中,身影如桃木般稳秀,让人观之恍惚。

而罄冉跟着孙逊步下台阶,待走至乾和宫的侧门,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那高高的乾和宫上一个清冷的身影傲然而立,高阶上御林军束甲林立、禅位诏书在丞相的诵读下传下台阶,百官跪地,兵戈整齐的御林亦同时俯拜,山呼万岁之音,响彻云霄。

罄冉目光闪了几下,终是回身,迈步离开了乾和宫。此刻天际月华渐远,即将破晓,东方天边骤然大亮,罄冉想战国会迎来一个明君,但愿从此残害忠良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夜风寒刃般袭来,旌旗猎猎作响,罄冉一马当先,冲上山峰,望着山谷中暗色营帐连绵排布,透着肃杀之气。

“终于到了。”

陆赢冲上山峰,目光亦落向谷中,面色难掩疲倦。五日五夜几乎不眠不休,他们总算是赶到黑山营地了。

似是感受到主人的轻快,身下烈焰嘶鸣一声,略显兴奋。罄冉低头抚摸着它的鬃毛,烈焰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自绮梦山罄冉令清风驮着重石引开青兵,走脱之后曾令陆赢派人回去寻回清风,奈何清风却已被凤瑛带回了青宫。烈焰本是难得的稀世宝马,奈何自被罄冉驯服便一直被置在府中,如今宝马终得主了樊笼,烈焰岂能不欢?

“入营!”

罄冉一声喝,御马冲下了山峰。一行人趁夜入了军营,直入中军大帐,黑山驻守的镇西军将领早已恭候在帐。这些人早在那年罄冉身在镇西军时已经熟知,此刻大战在即,无需虚礼,大家已纷纷围着主案而坐。

罄冉扬麾在主案后落座,目光扫过大帐,直奔主题。

“许峰,说说现在的两军情况。”

“是。由于前些日下了大雪,两军不得不停战。倒是十日前我军于图吉右军在黑山的坡尾岭一带打了一仗,互有伤亡。塔素罗似是摸不准大帅您现下所在何处,吃不准我军欲先攻那处,故而一直没有大的动向。我想图吉军是在静观其变,等着我军先动。”

“恩,说说图吉兵马的部署。”罄冉点头,这是她预计的。当初自京城出兵,她便令大军分两路而进,均挂以帅旗,此刻塔素罗摸不准她会从何处发起反攻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属下已经摸清,图吉西线和东线的人马,包括长翼王、左翔王、塔素罗亲兵,小珄军四大支,统共不过二十一万。比之我军他们在兵力上并不占优势,只是这些兵马全是骑兵,杀伤力甚强,尤其是塔素罗的亲兵,号称五万之众,个个都是草原上拼杀厮滚出来的好手,战斗力甚强,此刻便驻守在瀛洲城内。不过图吉军也有他们的弱点,吃亏在战线拉的太长。而且他们本是游牧民族出身,性情凶残好杀,烧杀抢掠已然激起了民愤,终是不得人心。”

罄冉眉头轻舒,手指漫不经心地扣动桌案,点头道:“说说详细情况。”

却是苏亮霍然起身,大步走至主案边挂着的地图前,手指在图上黑山至月光河沿线移动着,沉声道:“大帅请看,如今图吉右翼十万人马攻下潭州等地后,除留守坝城的两万人马,其它均在此一线上布防。前些时日右翼大军奉塔素罗之命欲强行渡过月光河,被我军阻击。右翼大军便将兵力向黑山一带调集,我估摸着他们是想在此长期于我军拉锯。这里地势有利他们,我军想要强攻其军寨,不占优势。算上这段时日右翼的伤亡,这黑山以北应该还有七万兵力。”

罄冉微微蹙眉,问道:“塔素罗一直驻守在瀛洲城?”

苏亮微怔,摇头道:“我派了许多探子,想要潜入瀛洲城查探虚实,但都未得见塔素罗本人。他是不是留守在瀛洲城,不太好说。”

罄冉蹙眉,沉吟片刻,目光再次凝在那地图上:“依你们看,图吉有没有从卿州一带的空山一带突破至豫州平原的迹象?”

众人目光均落在地图上,纷纷变色。

“大帅所虑极是!若图吉真欲从空山一带突破,我军兵力如今都集中在这西面,怕是会吃了大亏!”

“塔素罗用兵虚虚实实着实不好估摸,不过依现下看图吉并没有大举东移的动向。”

见众人神情凝重起来,罄冉霍然起身,沉声道:“苏亮,三日之内本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确定塔素罗的位置。枉你们还自鸣得意,高兴敌军不知本帅所在,我军自己不也摸不准敌军动向吗?!”

历目扫向苏亮,苏亮面色赧然,继而神情一肃,锵然跪地应命。

“属下知错,定不负大帅所托,三日之内查清塔素罗动向。”

罄冉这才点头,看向许峰:“许峰,本帅前来此处前已将马跃残部三万兵马派到了空山一线,你素来擅长山地作战,现令你持本帅将领,即可前往空山。若敌军自空山突击,你不惜代价也要守上三日,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末将尊令!”

“如今冬季已然到来,月光河一月便会结上厚厚的冰层。诸位可知这意味这什么?”罄冉目光所及,众人面色渐渐沉重。

“月光河一旦结冰,敌军左右翼便可相互连接,敌军铁骑可驰骋江面,来回冲击我军!我军将陷入险境!塔素罗不好对付,若此刻他真在瀛洲城驻守,那十之八九就是在等,等月光河结冰!所以我军的时间不多了,一个月,在月光河结冰之前,我军必须将图吉人赶回北云山,收服黑州失地!诸位可明白了?”

罄冉一番话掷地有声,将众人震醒,大帐之内,顿时一片凝重,接着众人齐齐应声,声震夜空。

“愿听大帅差遣!”

罄冉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满意点头。绕过主案向帐外走:“各自忙去吧,苏亮,跟我上山查探。”

“大帅连日赶路,还是先”苏亮见罄冉一身风尘,不免面有担忧,快步跟上劝说道。

罄冉却挥手,摇头道:“不必了,从山顶该是能看到敌军营地吧?走,随我去探查一番。”

见两人边说边走出来营帐,众大将不免面有钦佩。

“想不到云帅如此以身作则,我等可不能落后女流之辈啊。老茅子,走,同我巡视军营去!”

“是啊!我也去安排夜防了,娘的,这几日总有图吉小股兵力趁夜偷放冷箭,这次老子让他们有来无回!”……

罄冉到达黑山军营的三日内,两军并未发生正面进攻,只相互试探了一次,想来是两军都摸不准敌军的下一步动向,皆在观望之中。

这日夜,罄冉刚训营归帐,便见苏亮匆匆进来,神情肃穆。

“发生何事?”

“大帅,辕门外有位壮士求见,说是带来了战国睿帝的亲笔书信。”苏亮蹙眉说道,直觉此事事关重大。

罄冉眉宇忽而一亮,忙大步走向帐外,挥手苏亮:“快!将人带进来!注意保密!”

苏亮见罄冉神情郑重不敢怠慢,躬身而去。片刻,他带着一名瘦高男子入了营帐,那人取下头上风帽,罄冉微微凝眸,但觉此人异常熟悉,却又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男子不过而立,身体英朗,剑眉飞鬓,星眸闪烁,面容刚毅,异常俊朗,并不是见过能轻易忘记的人。罄冉正狐疑,却是那人上前一步,先行开口,唤道。

“冉妹,一别十六年了,你可还识得我?”

他这一唤一笑,眉宇间凝上一抹温柔,越发让罄冉觉得熟悉无比。思绪飞转,顿时眉宇一亮,惊喜道:“你是狗剩?!”

来人正是程英之子程功,他小名唤做狗剩。程英曾是云艺手下大将,程功更是与罄冉自小认识,现在隔了十数年,各自已成大人,被罄冉如此唤起小名,程功顿时面色一红。

罄冉却已拉了他的手,笑着往座位上带:“怎么是你?!程大哥哥一向可好?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望他,”

罄冉口中的大哥哥自是程功的父亲程英,其实程功比罄冉还大。但罄冉一直都称其父为大哥哥,小时候倒不觉怎样,现在一见面便平白小了一辈,程功顿时哭笑不得,半响才道。

“父亲一直都很好,这次他听说我奉命到边关来,还特地给冉妹带了我娘做的饼子。”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包油布裹着的酥饼,罄冉笑容渐大,面有追忆。

“小时候除了娘亲做的桃酥,我最爱吃大嫂子做的这酥饼了。”

两人越说越高兴,又闲聊了片刻,程功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罄冉:“这是陛下亲笔所写,陛下已下旨令我接掌睛州七万兵马,全力帮助旌国。冉妹,你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

罄冉接过书信,两眼扫过,心里不免涌起感激。想来狄飒是怕派他人前来,不能使她尽心相信,这才令程功接掌了睛州兵马。

微微一思,罄冉沉声道:“如今我军已经探明,塔素罗就驻守在瀛洲城,他是在等,想将大战拖到冰冻。待月光河结冰对我军会极为不利,可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等下去!他不出兵,我便逼他出兵。”

见程功面色沉静地点头,罄冉又道:“既然程大哥愿意帮忙,那罄冉便不客气了!我即可送信令我军右翼做出强攻之势,制造我已到达右翼欲先行歼灭图吉左翼的假象,相信塔素罗念定然会觉得此处乃我军障眼法,他念及左翼兵马不足定然会将黑山以北的右翼兵马向东面调动。此刻我若强攻黑山,塔索罗还能在瀛洲城呆得住吗?”

程功了然,点头而笑:“到时他定然会亲自前来解救右翼之围。”

罄冉眉宇微扬:“那样的话瀛洲城兵力便空虚了,我想请大哥自睛州直插我旌国瀛洲城,在塔素罗回军前拿下瀛洲城。”

程功微愣,蹙眉道:“调虎离山,计是好计。只是冉妹不怕右翼那边顶不住图吉的兵力吗?”

罄冉却是一笑:“塔素罗胸有沟壑,不会因失力而乱了分寸,一旦瀛洲城失,一面有大哥,两面受我旌国大军夹击,除非他能一日内功破我军右翼防线,不然便会陷入三面包围的局面,他不会如此冒险。令右翼坚持上一日,我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程功点头,目光闪亮,却忽而挑眉一笑:“冉妹就不怕引狼入室?”

罄冉却笑,起身道:“程大哥莫开冉冉的玩笑了,我还放心不下你吗?我这大哥都叫了,你若占着瀛洲城步还,我便找大哥哥告状去。”

程功一愣,复朗声而笑,起身道:“如此我便等冉妹的消息,此地我不宜久留,冉妹不必送了。”……

计划实施的异常顺利,陆霜奉罄冉的命,扮成她的模样在旌国右翼出现,挂上帅旗,每日大肆练兵,粮草军备大批向军营运。也许是那塔素罗并不将罄冉看在眼中,竟果真上当,即刻令图吉右翼中长翼王一支东进支援。

而此刻图吉人万想不到旌国的主力大军早已接到罄冉密令,秘密西进,在黑山南面数里扎营安寨。

闻讯,罄冉正与诸将研究如何在投石机上加制机关,使其瞄准性更强。一听探子回报图吉上当,众人顿时个个面露笑容,跃跃欲试,纷纷请战。

罄冉亦神采风扬,霍然起身,一把将主案上图纸推开,苏亮已将黑山附近地形图摊在了桌子上。

罄冉目光沉静扫过诸将,沉声道:“现在我军虽说用了疑兵之计,让塔素罗吃不准本帅于我军主力在何处,令他将右翼一支东移,然而时间长了休说我军右翼吃力,也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所以此战我军必须速战速决。一举将塔索罗的亲兵引出瀛洲城,这一战是本帅出征以来的第一战,旌国的百姓们都看着呢。这一战我军必须赢,已然没有败的资本,诸将可有必胜的信心?”

“大帅,请点将吧,这一年来我军节节败退,我们都憋了一口气,盼着这一战呢!”

“请大帅点将!”

……

罄冉见将领们个个斗志昂扬,不免心中冲起一股豪气,一拍桌案,扬声道:“好!点将!陈景锐!”

“末将在!”

“令你率一万人马自东面突上山腰,攻打敌军右翼。”

“韩伟!”

“末将在!”

“你亦率一万人马自西面冲击。”

“高名扬!”

“末将在!”

“令你率五千轻骑直冲敌军中军,不惜代价也要将中军冲散。”

“苏亮!”

“末将在!”

“令你为前锋,领三万骑兵正面冲杀敌军!”

“末将领命!”

“好!其他人随本帅压后,切记攻势要猛,要将敌军堵在山中,逼迫其向瀛洲城求救!”

“是!”

“好,现在各自领兵出营!”

待众人纷纷出帐,苏亮却磨蹭着留在了后面。罄冉见他分明有事,挑眉望他。苏亮犹豫一下,面有赧色,终是抬头真诚的望着罄冉,沉声道:“谢谢你!我是说先锋之职。”

罄冉淡笑,抬手拍上了他的肩头:“不用谢我,我只要你将来对敏敏好些,莫要欺负她,敏敏可是我的姐妹!你如欺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她一疯丫头,我哪里敢欺负她?!”苏亮笑言,面上却浮现一层温柔之色。

上次在青国苏亮因为燕奚敏的事收到慕帝重责,将他流放到了北地,他现下是待罪立功。罄冉自是知道,这一年来苏亮打仗异常勇猛,简直是不要命,只求立功,能早日回京迎娶燕奚敏。

望着他面上浮现的温柔之色,罄冉禁不住又是一阵心伤。却不知四郎现在是否也在努力,努力快些回到她和孩子身边

两人说着走出军营,罄冉望向远处苍山,不由轻叹:“这一仗下来,黑山不知又要新添多少孤魂了…….”

苏亮亦蹙了眉,望着罄冉黯然的面庞,不由宽慰道:“若不打这一仗只怕我旌国死的百姓会更多。图吉的屠城史早已罄竹难书,单说去年黑州便惨死近万百姓,民间钱银已被图吉人抢掠殆尽,十户九空,黑州、潭州的百姓盼着我军打胜仗,已如久旱盼甘雨,大帅大战在即,还请放下执念,一心为战。兄弟们也都等着大帅带我们打了漂亮的反击战,早日收复黑州呢!”

迎上苏亮熠熠闪亮的双眸,罄冉蹙着的眉转而飞扬起来,将整张面容显得清冷高洁,眉宇间尽是刚毅与睿智,自信与傲然。

“好!此战只许胜,也定然能全胜!”……

丽阳当空,山谷间回荡着两军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喊杀声,惨叫声。空气中全是血腥味,浓的令人作呕。

罄冉端坐战马之上,身后,硕大的帅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神情静默地看着山峰间这一场血战,看着鲜血将黄土染红,震天的杀声将山谷震动。

见图吉军有向东面突围的苗头,罄冉微微侧头:“陆赢,你带一队人去将东面缺口补上,不能令敌军突围!”

“是!”

陆赢在马上欠身,朗声道:“夫人放心,兄弟们,跟我冲!”

号角吹响,阵前旌兵一队跟着陆赢向谷中冲去,瞬间便杀到了战场。双方大军黑压压厮杀在一起,旌旗蔽日,刀剑闪辉,风吹过山谷,凛冽的寒气中夹杂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这般厮杀持续了许久,图吉队伍死伤惨重,至日落时分,已然只剩三分之一在拼死抵抗,然而塔素罗却一直未曾出现。

随着太阳西斜,罄冉的心也渐渐不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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