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败中求胜小卒扬名 以下克上主骑立威（2/2）

“他们跑了。”

以前李邹也奇怪高雅对长官回话生硬呆板，后来才知其人本是个弃儿，约莫十岁时被陷阵营一个队正碰上，看他身大力气大的，就把他带回军营当了个兵。大约是错过了幼年学语的日子，如今十几年过去，高雅说话尚不流利，更遑论礼节了。因此，见高雅说得没头没脑，李邹便从旁补充道：

“主骑所持虽是木刀，但于某些人眼中却与利刃无异。主骑想必记得，当时砍倒的有些人便是背对主骑、正想逃命的！”

高顺自然记得。但虑及他们从未经历过厮杀，此次不会当众处罚。但罚，却肯定是罚得重的！赏罚的榜样都有，要如何做，便看他们自己的了。

而后，人马就地修整，待城门开启回返府邸。

自那日起，陷阵士卒操练真个儿是拼命了。当然，三倍训练量便是老陷阵也吃力何况这帮半大小子？待见到持续半月无人完成却也无人退缩，高顺便下令减轻。只是减轻后依然比原来的操练繁重，尤其增加了两军正面搏击训练。连赵庶也收起一贯的漫不经心，向庄敬乃至陈燕求教如何指挥战斗，而不总是自己冲锋在前。

李邹的队正见这人确有本事，操演又得主骑赏识，便说他当个小兵委屈了，将其推荐上去。赵庶知道后干脆把人调到自个儿身边，从曲里抽了十来个人给他——李邹的哑巴哥哥也在其中——要他训练这些人。李邹虽感莫名其妙，但既是命令便唯有遵从。其实，赵庶是从陈燕口中了解那夜情形后，觉得让这个危险因素待在眼前才放心。待后来处得久了，赵庶发现李邹表面沉稳，骨子里却跟自个儿一样冲动，才终于信了那日之事确属意外。不过，李邹倒是因此得以显露出才干，经其调教的兵士在曲内的对战中屡次获胜。高顺知道后很是把赵庶夸奖了一番，搞得本是别样想法的赵庶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尴尬万分。

相较于三月天子西迁的动乱，四月的都亭侯府可谓是安宁和熙，甚至连唐姬也不闹腾了。只是高顺听属下报告，她总弹些凄凄惨惨的曲子，叫人听了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

然后这日，一封自虎牢来的急件打破了此间平静。写信人是吕布，收信人则是新任骠骑将军的张济。然而信使却将其交予高顺，并转述吕布原话：

“一件事我懒得写两次，信没封口，你自个儿看。”

原来，万炜离开长安那日偶遇张济手下追捕一对年轻男女。万炜见他二人情深义重，遂出手相救。因见那男子颇有谋士之才，便索性带去了虎牢。哪知事隔多日，万炜与数名亲卫并那男子乐虬无事出外闲逛时，却与那伙军士撞了个正着。当下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万炜见对方人多势重，慌忙报出义兄身份。怎料事与愿违，反激得对方痛下杀手，欲永绝后患。

信上虽未提万炜现状，可想来应是伤势轻微。不然，来的便不是信使而是吕布本人了。看那通篇叱责之言，高顺明白，主公不光恼怒有人伤了他义弟，更怒对方在知晓万炜身份后仍不罢手。

深悉吕布脾性，高顺自然知道该做什么，当下叫来陈燕，命其立即召集三百人。陈燕应诺。不到半炷*夫，三百陷阵披挂整齐，肃然待命。

张济的宅子就在朱雀道旁，朱红大门，苍青高墙。单看那斗檐雕画，便知其主非富即贵。但这，可没被陷阵营放在眼里。他们现在可算是尝尽了身作吕布亲卫的甜头，谁敢撩他们主公的虎须，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张济算啥？皇帝老子也不过如此。

少顷，大队抵达。高顺一个手势，其中五十人便四散开来，爬树上屋占定位置，开蹶张，上弩矢，伺机待发。余下人等则散开在府门为中心的小半条街上。

布置停当，高顺才拾阶而上，在那铜钉大门前站定。平时在府门前耀武扬威的卫兵早在陷阵营浩浩荡荡逼近时便仓惶逃进门内，闭门不出。高顺心中冷笑：此时方知害怕，晚了！他虽是寻仇而来，却断断不肯失了礼数，因而仍是握住门环轻叩兽面辅首，扬声喝道：

“都亭侯亲卫主骑高顺求见骠骑将军，烦请通报！”

门后一阵寂静。

高顺因离得近，听门后有脚步，知非是无人，只是不答而已。再细听，竟有搬抬大件物品的拖拉声，竟是里面的人欲在门后堆积重物，防止陷阵营冲击府门。高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脚踹得那厚木大门悠悠直晃，高声大喝：

“张济！是爷们的就开门，高顺今日特来向你讨个公道！”

也不知是踹门的举动还是这一声暴喝吓着了门后那些个兵卒家丁，只听得门后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夹着惨呼惊叫不休。

“妈的，别人叫一叫就吓成这样。”这却是张济在教训手下，“来人，把这几个家伙给我拖到后面去，省得在此丢人现眼！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的，给我搬开！”

不多时，张济怒气冲冲迈出府门，蛮横地将试图拦在自己跟前的亲卫一把推开，冲着陷阵主骑劈头就是一顿怒吼：

“高顺，就算你家主公见了我也是平辈相称，你区区一个亲卫头子竟敢带兵围我骠骑将军府，你想造反不成？”

虽有几分骨气，也不过是个莽夫。

高顺对张济下了如此评断，脸上漠然一笑，自怀中掏出吕布帛书递过去，道：

“将军看过之后，再说谁要造反不迟。”

张济眉毛一跳，面色古怪的接过书信，转手丢给旁边一亲兵，道：

“给我念！”

这倒不完全是张济摆谱，他啊，那是信上的字认得他，他不认识字。

那亲兵接过帛书匆匆扫了一眼，那脸色刷的白了。而张济听亲兵哆哆嗦嗦念完那信，脸色也变得跟那绢帛一般颜色，额上更是密密一层冷汗，心里头可把自己那手下埋怨得要死：老子叫你去追邹桂女，你却给老子追了个煞星回来。那万炜何许人也？吕布义弟！以那家伙护短的性子，若不能让其满意，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张济心中明了此事多半是真，装装样子也得叫人来对质一番。等人带到，张济对那军卒猛使眼色，只盼他竭力抵赖。哪知这笨蛋会错了意，竟跪下大声哭诉自己弟兄如何如何辛苦跋涉去到虎牢，力求追回主子心仪的美人儿。气得张济脸色铁青，一脚蹬在那兵士脸上，直把他变做滚地葫芦，惨叫不休。

高顺听“行凶者”亲口述说经过，暗恼秦宜禄不长进，居然单身单骑随着万炜胡闹。所幸当时离虎牢关不远，不然不定是什么结果呢！

张济自不知高顺怒的是何人，只觉着扑面一股寒意，令人几欲退走。他好歹也是死人堆里滚打出来的，强自镇定，高声喝问：

“你要本将军如何？”

高顺无视张济刻意强调的“将军”二字，淡然应道：

“自然是请骠骑将军还个公道。”

张济见高顺神情虽冷，言辞却甚为温和，以为对方也只是要个交代而已，想了想，便说：

“这样吧！扶风郡沈岭上我有座避暑山庄，就送于万将军压惊。另附送歌妓十二、乐匠五十、下人三百、卫兵千人、金千斤。”

张济满以为自己够大方了，可惜他却不知，先前踢门怒骂是高顺少有的失态之举，此时这般稳重内敛才是其本来风范，并非想敷衍了事。因此，当他说完这些赔偿、转身便欲回府之际，高顺在他身后说道：

“将军，且慢！”

那声音入耳，竟好似无数锋刃刮骨而过，冷不丁打让人直打哆嗦。张济好容易转过身去，就听见那陷阵主骑慢条斯理说道：

“顺还需向将军讨点儿东西才好向主公交差。”

“什么？”此时张济只觉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分明满是轻蔑。

“请将军把那日围杀二爷的军卒交予某处置。”

陷阵主骑话中虽带了个“请”字，神态间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张济听了既惊又怒，断然拒绝：

“不行！兵士犯错，某家自会处理，无需汝等操这份闲心！”

高顺闻言冷哼一声，心想暗笑张济还搞不清状况。说到底这不是他高顺要，而是他主公吕布要！于是他也不搭言，微抬右手。见到长官动作，正对府门的那个伍随即开弦上箭。待高顺指出目标之所在，五支劲矢随即直扑那人而去。

可怜这家伙被张济踹了一脚还没醒过神来便已丢了性命。五支弩矢透体而出，在他身上生生打出五个血洞。

张济亲卫立即冲出来绕在前者身前，甚至拔刀在手。只是他们心里也明白，以蹶张之力，可轻易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将军射个对穿。

最后，张济将那一曲的兵士当着陷阵营砍了脑袋。高顺知道，这是张济最后的反抗，免得让这些人落到吕布手里受苦丢脸。他倒不在乎活人或者死人，只是可惜不能拿这些好歹上过战场的家伙与手下较量一番。于是，他便向张济抱拳告辞，也不等对方回话，带着部属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