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中娃娃（1/2）

一

冬日漫漫，大雪纷扬。眼前依稀能够看到一道连绵蜿蜒的黄土山，说是黄土山，但是上面还是斑驳地长着一些树木，每当疾风卷过则会发出巨大而参差的声响。远远望去，整个山体就像一条剥落了些许鳞片的长蛇。然而中国人都厌恶凶残暴戾之气，喜欢祥和太平，所以当地人将这座山称为黄龙山，那么，黄龙镇也因此而得名。

黄龙镇地处本市远郊，交通不甚发达，每天只有早晚两个班次的汽车通往那里。和许多村镇一样，这里的人衣冠简朴，热情好客，真诚厚道。整个村子的生活平凡而又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不必说，每周三、周五逢集，每月的十八、十九两天为会。届时，商贩攒聚、行人熙攘，四面八方、扶老携幼，煞是热闹。总的来说，这里的人还算得上是自给自足、悠然自得。然而突如其来的一件事，让这个小镇炸了锅。

本镇有一个果庄村，村里有一所柳树滩小学，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带。那是一个礼拜五的傍晚，老高的太阳照了一下午，所以天不算太冷，天上的水汽还没来及变成雪就变成蒙蒙的小雨滴落了下来。小学校里的学生们都眼睁睁的盯着教室上方的时钟，下课铃响了起来，他们“嗡”的一声都挤到学校大铁门后面，只等门卫打开它……

原来柳树滩小学门外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河，河面不算太宽，但是也足够让一座石桥横跨过去。有家住在学校对面的学生一般都要过桥回家。最先出来的低年级的学生有的走到了桥上，他们照例像往常一样往水里面吐点口水、投些石子儿嬉笑取乐，突然一个小女孩儿“啊！”地大叫一声，然后兴奋地又拍手又蹦跳，嘴里不停地喊着：“布娃娃，哥，你快看，是布娃娃！”桥上有个个子稍微高一点的男孩子正是她的哥哥，女孩子还是乐不可支：“布娃娃，哥，快点儿帮我够着，快点儿！”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面朝那边的学生也把脸扭了过来。他们发现河面上的确漂着一个套着粉红色小裙子的娃娃，这时小河的两岸也都聚集了不少的学生，在那里又喊又闹。他们发现这个“娃娃”脸是朝下的，所以有的孩子就从不远处找到了长长的竹竿并小心翼翼地靠近河边，用竹竿又挑又捣，试着是它翻身。也许竹竿不够长，总是“若即若离”，不一会儿“娃娃”居然被推走了。对面的孩子们也不甘示弱，他们也找来了长竿子，也在那里瞎捣鼓。此时，水流的速度变快了，“娃娃”借着水速迅速地漂走，中途刮到了伸到河里的树枝杈桠上，停住了。学生们都兴奋地喊了一声，他们一路追了过来。胆子大一点的学生又用竿子将它挑翻过来，“啊？！”，“哎呀，哎呦，天哪！”，“我靠，这是啥玩意儿！”，“啧，好恶心啊！”……

当这个“娃娃”翻过来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它”穿着的确良的上衣，紧贴着惨白白、圆鼓鼓的肚皮，这显然是被水泡滂了；鼻孔里好像还冒着血丝儿，仔细看其实是沙土；眼皮简直就成了两颗大水泡，仿佛一破就能呲出水来，脸肿得像馒头，膨胀地很厉害，几乎挤压了额头的所在。刚才吵闹着要娃娃的那个女孩子这时已经捂住了眼睛瑟瑟发抖，还有的直接忍不住弯腰吐了一地。这时候大家终于明白了，这原来是一个死孩子，一具尸首！

小河两边的人越聚越多，已经不再局限于刚才的小学生了，很多大人也都在那里观望，男女老幼议论纷纷。有的在猜测这是谁家的孩子，有的在那里淬着口水表示恶心，也有不怀好意在一旁捂着嘴笑的，更有一些无聊的人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还一边大声地对自己的小孩儿说：“快把你爹喊来看看，等过会儿就看不着了！”

唉，世上就是这么多既无聊又麻木的人，对于死者不投去哪怕一丝的同情。没过多久就从远处开来了一辆警车，红蓝二色的交替闪烁让人们顿时紧张了起来。中国的老百姓就是这样，凭你喊破嗓子也没人搭理你，但只要看到穿制服、戴盖帽儿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来。两个警察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有一个脸上还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喝了酒，仿佛还没从刚才的酒场中走出来。一路走，一路吵嚷：“都散了，都散了，家里没事儿干了吗，啊？快快，抓紧走！”

当两个警察到了河边一看，顿时都傻了眼。

“哎，哎，刚才谁报的警，啊？我的亲娘，这都成什么了这个，啊？这是谁报的警，怎么没说清楚！”毕竟仗着些酒胆，与其说是在嚷嚷，还不如说是给自己壮胆。而另外一个则在一边给局里打电话叫法医，同时也要求来一辆运尸车…

晚上九点半，黄龙镇派出所。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两个警员对面做着笔录，年龄大一点的负责询问，年轻一点的用电脑在记录。说起这个女人的打扮，就好像钱钟书先生描绘的那样：过时的摩登，落伍的时髦，乡村的城市化，活像中国裁缝赶做的第一件西装。不土不洋的感觉，让人看着很别扭。耷拉个脖子，两眼无神，不时地抹着眼泪，再和着打过的眼影，把眼眶下染黑了一片。

“姓名？”

“陆向红。”

“家住哪里？”

“大刘村卫山路二组。”

“与死者关系呢？”

“俺是小孩儿他妈！”她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啊？！你说什么，你是孩子的妈！”问话的警察惊愕地向前探了探脖子，负责记录的警察也停止了打字，吃惊地望着这个女人。

“你，你是孩子的妈！那你怎么到现在才知道这事儿，你，你这个，你把事情说清楚点儿！”老警员皱起了眉头。

“是这样的警察同志，我其实不是这小孩儿的亲妈。”边说边抽泣。

“哦，我说嘛，”老警员感觉说得不妥，故意咳嗽一声作为掩饰“咳咳，那个啥，你接着说！”

“俺家孩子其实挺听话的，俺也疼他，别看他小，倒是真的懂事…”

“那个啥，大姐，你先别慌说这些，你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他爸爸是谁，你先说这个，这些东西得做记录。”小警员忍不住，插了一句。

“哦，好吧，我说。俺家男人姓尤，叫尤小年，俺儿叫尤枫，今年五岁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