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兵之胆,天裂何解】(2/2)
当然。也有人说想要夜观星象,可太阳刚刚下去,星星也还不甚明显,再过一两刻钟或许就可以了。但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哪里还有一两刻钟可以浪费?
徐栋只来得及简单询问一下伤亡情况,而三个曲长在这黑夜里也很难准确计算出伤亡来,都只是估摸着说个数字。一说完,徐栋便着急地说:“诸君,现在敌军在何方?你们可有定计?”
郑应四处望了望,道:“部帅,方才我们击溃的月氏步卒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大概有三千余人,想必是东面的敌第八军团,我看我们现在继续往回走,应该可以跟警卫旅和前师汇合。”
文萃撇嘴道:“还用你说,你看看身后,那里一片火把,你敢贸然冲上去?”
郑应咬牙:“怎么都得试一试,我们看不见,敌人更看不见。总好过在这里停留,让月氏叛匪包了饺子。”
徐栋也是倾向于往回走,于是看向沉默少言,但看上去很可靠的第五连。
第五连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一路往西。”
“原因。”时间紧急,徐栋的话也简短的很。
“第一,前师肯定在西。第二,殿帅也会往西走。”第五连干脆地道,“因为东边不止只有第八军团。”
暗卫传来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徐栋也不想继续往东,万一撞上更多的月氏人马,他们这两千多人就只能马革裹尸了。
“既然如此,全军往西。”有了决定就好,徐栋也不多想,立即下令。在战场上,错误的决定总好过什么决定都没有。
全军向西,隆隆的马蹄跑了起来。可起初不觉得什么,但越跑却是越让特编部的将士心凉。松油火把虽然够亮,但也只是对于步卒来说。在这夜里想要快速驰马却是休想的。一旦跑起来,火把迎风一吹,虽然不灭,但照亮范围缩小了一倍不止,根本无法让马儿看清路。马匹也是生物,队伍未知和黑暗也有本能的害怕,速度就会不自觉的慢下来。
当然,在汉军军事训练中有一招叫“蒙眼冲击”。那就是将马匹的眼睛蒙上,然后使劲催马狂奔,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撞上去---这种训练是锻炼战马的胆量和士兵的控马技术,主要用在重骑兵的训练中。轻骑兵和游骑则不需要---哪个轻骑和游骑会傻乎乎的往人家枪口上撞啊?
所以整个特编部在跑起来不过几十步,整体的队伍就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与此同时,前方的喊杀声却是更加响亮了。
此时沈云还真有点讨厌圣祖居然将异族人同化的如此彻底---前方的士兵喊叫声依然是汉语,就连很多控马的技术性动作(例如响鞭和呼喝)都跟汉军无异,这就让特编部根本分不清敌我,不敢轻易放箭。
这时,前方队伍中终于分出一列十余骑向特编部冲来,手中的火把不规则摇晃起来。
“不好。这是敌军的暗号!射杀他们!”徐栋立即反应过来。冷兵器时代,夜间行军一旦难分敌我时,主将会规定几个挥舞火把的动作,以此来分辨远处来人的身份。特编部当然不知道敌人的火把暗号,即使有那眼力脑力不错的,能够马上记住,也不能保证这么多人同时作出来。所以敌我身份一下就会被确认---当然,如果离得近了,从着装就能分辨。
文萃的第三曲立即有十余骑分出,朝敌人快速逼近。然后不等对方反应,便将他们一一点射而死---火把是最明显不过的目标,况且他们跑的很近,才不过五十步,这个距离跟射固定靶的差别不大。
不过特编部的这个举动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那些敌骑临死前吹响了号角,前方密密麻麻的火把中顿时分出无数股敌军。汇聚着朝这边奔了过来。一时间。漫天的黑幕中仿佛有无数萤火虫向着他们冲来。
“拼了!”徐栋一咬牙,“把大纛收起来,全军冲过去。不分敌我,高喊‘大汉威武,挡我者死’!杀!”
“大汉威武,挡我者死!”全军振奋。纷纷收回骑弓,拔出骑刀,跟着徐栋猛地向西冲锋。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夜战的悲哀了。根本无法仔细分辨敌我。影视作品中每每演到夜战时,主人公的脸总是份外清晰。那是有打光的效果。而在这天晚上的夜战里,沈云的脸自始至终就没有露出过。
当然,夜战冲锋在汉军操典中也是有的,步兵以方阵突进,骑兵以棱形阵冲锋。棱形阵不同于锋矢阵。锋矢阵有锋尖和两翼,但棱形阵却不是,纯粹是以三排到四排为单位,马匹与马匹的间隔不得保持在三到五步,这在战马疾驰过程里,已经算是极其紧密的阵型了,搞不好两匹马跑着跑着就会互相踢了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如果是备马和驮马踢了脚最多损失辎重,可要是战马……呵呵,只能去地狱找阎罗王抱怨了。
特编部以棱形阵突进,速度很快。当面的敌军也没有进行顽强的抵抗。当特编部与他们接触时,他们似乎在畏惧什么,快速分开,然后在两翼不断放箭。而忙于突进的特编部只能用圆盾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运气去抵挡来自两侧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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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身处其中,无法准确观察整个战场。而实际上,现在的战场是被切割在好几个地方的。战况最激烈的当然是前师大纛所在的圆阵附近,而沈云的特编部也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只是特编部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点罢了。
而其他几处的战场在哪儿?
呵呵,事后月氏人整理的战役资料显示,其实就在特编部身后不过十里的地方,汉军第三军团的中师正在向南突进---他们终于接到了侯鉴的命令,放弃向东突围,而转向南部解救被围困的前师和后世余部---他们几乎是跟特编部擦肩而过,没有向着前师所在而来,而是一头撞进了月氏第七军团的大后方。
而在前师大纛所在的西南方向,离圆阵所在不过四百步的位置,之前凿穿月氏第八军团阵型,准备跟特编部迂回包抄的军团警卫旅,却被赶来支援的月氏第七军团包围,陷入苦战。警卫旅的骑兵们奋力响鞭,马刺不断刺进马腹,希望借此提升马速,从而扩大战场范围,冲开不断缩小的包围圈,寻找前师的位置。但茫茫
这是汉军的情况,那月氏军队呢?
“乱了乱了,全乱了!该死的,宙斯在上,好好的围歼战怎么会打成这样?”康格涅斯围着沙盘团团转,飘逸的金发在额头飞舞,淡蓝色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焦急,“这帮月氏人全是废物,阁下安排下的战术,他们居然没有一个能够准确执行!”
罗维尼斯站在沙盘前,之前云淡风轻的微笑已经不见,不过却也没有像康格涅斯一样急躁,而是沉着地望着早就凌乱不堪的沙盘,低声道:“亲爱的康格涅斯殿下,身为将军。最忌讳的就是急躁。汉人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自乱阵脚!你应该冷静下来。要知道这些月氏人除了第六军团和远在迪化的月氏近卫军团外,都是由退役的士兵临时组成的,他们不是亚细亚的色雷斯军团,更不是罗马的红衣军团。你无法拿我们的标准去衡量他们。”
康格涅斯渐渐冷静下来,但望着乱成一锅粥的沙盘,语气里依旧带着烦躁,恨声道:“那现在该怎么办?第七军团打了一个时辰还消灭不了只有三千人的汉军骑兵,第八军团骑兵被击溃。步兵又跟不上去,第六军团却迷了路,到现在都没有赶到战场。第九、第十军团又说不能调过来……阁下,你说该怎么办?”
罗维尼斯道:“是我低估了月氏人的夜战能力---哦,不。也不能算低估,因为汉军的夜战能力似乎也不强。你看。方才侦察兵带回的消息是他们的军团大帐已经向西南移动。明显是在等候他们的前师和后世余部,或者向东的中师队伍。看来汉军的这个‘兔子将军’现在对局势也是一片模糊,更无法指挥他的军队。”
“这又如何?难道就这么缠斗到天亮?万一他们找到了我们的缺点,从中突围该怎么办?”康格涅斯握紧拳头,道:“该死的,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亚洲攻略是我带头向奥古斯都提出的。这关系到我能否在元老院获得足够支持,能否继承皇位……罗维尼斯阁下,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决不能输给巴蒂塔斯那个家伙!”
罗维尼斯郑重地点点头:“殿下请放心,我们吉浦路斯?罗维尼斯家族是站在您这一边的。我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康格涅斯深吸一口气,彻底冷静下来,点头道:“好吧,阁下,请想个办法吧。”
罗维尼斯点点头,凝重地望着沙盘,陷入沉思。
那边康格涅斯也在看沙盘,嘴里呢喃道:“夜战里,汉军的通讯方法倒也不错,火把手势和暗语都算一种,如何辨别敌我呢?该死的,要是能够准确指挥军队的夜间通讯手段就好了,号角呢?不行,月氏人的号角是从汉军那里改过来的,很容易弄混……”
罗维尼斯眼前一亮:“弄混?哈哈,我想到了!”
康格涅斯惊奇地抬头:“想到了?”
罗维尼斯重重给了康格涅斯一个拥抱,笑道:“殿下提醒的好,弄混!哈哈,既然已经是混战了,不妨就让它再更乱一点!我决定,让所有月氏军鼓号角都响起来,一会儿敲汉军的进军鼓,一会儿吹撤退号,还有各种声响都弄出来。同时命令第七第八军团,不需要听从大营指挥,各个士兵都以最近的军衔最高者为指挥,集体向汉军发动进攻。”
“以乱打乱?”康格涅斯也露出喜色,“阁下的方法果然不错。”不过随即他又皱眉,“可万一……”
“殿下不必担心,”罗维尼斯知道他担心什么,嘴角又露出之前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微笑:“我会传令第六军团,不必赶来参加这场混战了,直接去端掉第三军团的军团大营便是。另外,第九、第十军团也火速沿查干湖向北,争取明日上午十点前赶到扎布汗河南端的河口---那里是汉军北撤的唯一通道,届时就能将他们彻底歼灭!”
“宙斯在上!”康格涅斯由衷地赞叹,“阁下不愧是我罗马战神,太阳之子!”
罗维尼斯单手背在身后,另一支手抚胸,朝康格涅斯弯腰行礼,微笑道:“殿下的赞美是我最希望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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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团大营。呃,准确的说,现在已经没什么大营了。侯鉴此刻是骑在马上,身边是一些参谋,军团大帐已经拆掉。所在的位置也是十里坪往西五里的一处小树林里。
“殿帅,局面已经乱成一团,我们的军令已经不能传递过去,难道就一直在这里等着?”百里束焦急地问道。
侯鉴满脸懊悔地看着他,抓着缰绳的手死死握紧,半晌才道:“那能如何?恨只恨罗马人真狡猾,居然安排了七支军团来包围我……妈的,还真看得起我老侯。”
侯鉴忍不住爆粗口,百里束却没有注意,而是急道:“可是我们现在只有一个亲卫旅和一旅的步兵,全部加起来不过七千余人,之前已经有月氏游骑靠近过了,万一被敌人主力包围……”
侯鉴指着远处如繁星般密集的火把,怒声喝道:“他们还有主力吗?他们的主力都在那里围歼我的士兵!”
百里束心头一暗,心道,这怪的谁来?
怪侯鉴吗?其实侯鉴也没错,将领也不是万事通。在得知敌军真实实力之前,侯鉴的决断是正确。怪前师师长冷云?他做的也没错。任何一个临敌指挥官在发现那个机会时都不会错过那种机会的。那到底该怪谁?百里束也不知道了。
侯鉴怒目圆睁,看着远方星星点点的战场,简直心如刀绞。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百里束长长一叹,低声道:“天将裂,图之奈何?这是天要亡我啊!就算苏武复生、诸葛在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诸葛在世?”侯鉴脑中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恩师,帝国四大元帅中资历最老的诸葛老元帅!他老人家若是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不自觉地,侯鉴忽然想起诸葛元帅对他说过的那一番话:“将者,兵之胆也。其胆非勇、非戾、非暴,非一马当先,非勇猛无前,非斩将夺旗……兵胆唯做一事耳,即让卒不过河、士无死志、兵亦可活,全局无一弃子!你可明白?”(注1)
正是因为这番话,让原来喜欢走汉将主流风格的侯鉴改变了自己的战术思想,开始为保全士兵的性命着想。而这番话如果放在现在的情景里,该做何解?
侯鉴的目光一下变得灼灼有神,半晌忽道:“仲贤,传我军令:全军不必拘泥成法,各自为战亦可,目的只有一个,全军向西!将亲卫旅全部派出去传令,务必要将军令传到各支军队主将耳中,告诉他们,本帅在这里等他们!”
“殿帅?!”百里束一愣,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跟随了十年的将军,仿佛不认识一般。
“快去!”侯鉴此刻脸如岩石一般硬朗,回身对其他参谋下令:“命步卒在林外结阵,竖起我侯鉴的大纛军旗,若有敌来犯,予以抵挡。无我军令擅自退后者,斩!全部文职参谋亦配刀剑弓矢,有闻令不前者,斩!”
众人皆是一凛,齐齐道:“谨遵殿帅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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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段话的意思主要是说,一个将领是士兵的胆魄,可这个胆魄不是通过勇武、虐戾、暴躁来体现,更不是通过一马当先、勇猛无前、斩将夺旗来表达。为将者所要做的只是别让士兵当过河的卒子,随时都可以抛弃的那种炮灰,只要真心的在意他们的生死,任何时候都没有人会被轻易放弃就可以了!
这段话是我自己总结的。文言文嘛,总有些意思是白话文无法完全解释清楚的。所以大家还是看文言文去体会其中的精神比较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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