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谋变（1/2）

天子也看了看他，向侍者问道：“是审父吗？”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传。”</p>

随后天子回头让太史退下，自己整理了些文书，开始摆弄起来。</p>

太史微微抬起头想用余光看一眼，却发现被天子冷冷地盯了一眼，便讪讪地退下了。</p>

宫外冷风乍起。审侯看到了从天子书房出来的太史，连忙上前问好，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天子的侍者开始催促。太史也颤颤巍巍地就要走，这时审侯神色带着些疑惑地向他问道：“陛下可好？”</p>

太史迟疑了一会儿，表面呆滞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侍者，随后低头要和审侯说话。</p>

审侯眉头一展，顾不得大风，连忙凑上前去听。</p>

“陛下最近老是做怪梦，而且有些多疑。国舅还是多劝劝陛下的好，如此晚夜不寝。”审侯听到这里突然皱起了眉头，而太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退开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审侯也连忙给他让出了空间。</p>

“老夫，老夫。”听到他继续要说些什么，审侯又欲凑上前去，但是可惜他继续说道，“年岁已经大了，经不起这番。”说着太史又用力地咳嗽了起来。审侯自己觉得无趣，便连忙向他告了别，径直向天子处走去。</p>

太史站着一直看着审侯消失在门口，才安了安心对着自己的家仆管家轻声地吩咐道：“立即派人叫夫人安排。”管家“喏”一声，在令亲随护送着太史离开之后，自己带着几个小厮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之中。</p>

而在门槛口处，月十分地明晃，夜竟这般晶莹，审侯抚了抚自己掖藏在胸口的密函，略有不安地走进了宫室。</p>

“参见陛下。”见到天子后，审侯连忙行礼参见。</p>

“审父毋庸多礼。坐。”天子说话时甚至没有抬头看一下审侯，只是在摆弄了文书之后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态度。</p>

“想必审父还是在为那所谓的立嗣一事而担忧吧。”天子再次看了他一眼说道。</p>

审父脸侧以别人难以察觉的方式颤动了一下，依旧站着点了点头。</p>

“那么审父是觉得机宜合适作为太子了？”天子停住了手中的事，抬起头看着他，这次他并没有低下头再去忙自己的事。</p>

烛火在房间内摇曳着，撕扯着紧凑的时间，时间被无限地拉长，化为了人们的影子投射在了地上。</p>

审父这次没有简单地用动作来表达自己，他连忙跪在地上，神色凄厉地向天子恳求道：“陛下还是要以祖宗礼法为重，历来嫡长子为继，如今怎可以庶出代替，这岂不是……”</p>

“岂不是如何？！”天子声音突然有些颤抖起来。</p>

“违背先祖礼法，等于欺宗。”审侯此时扑倒在地，似乎是大声哭泣起来。</p>

“哼。”天子听了之后，继续开始整理自己的文书。</p>

“陛下还请三思。”说着审侯抬起头，撩起衣袖拭了拭眼眶，神色依旧十分悲伤。</p>

“不必再说了，审父，恐怕你不会不知道寡人本无意过问立嗣之事吧。”天子依旧不说话，冷冷地对文书说道，“现在坐下吧。”</p>

“陛下定是听了后宫的言语。”审父依旧擦了擦格外干涸的眼眶，仿佛对红烛颇为嫉妒，但又颇为满足地站起身来，做到了刚才太史坐热可已然变冷的座位。</p>

“犬戎那边如何了？”天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p>

“回陛下，旬日后将至燕南山处待命。”说着审侯也试图偷偷看着文书，但是也被天子看了一眼，于是知趣地抬起头来，看着天子，“只是，陛下，对于这些戎族的要求，恐怕……？”</p>

于是天子不再看他，不耐烦地将刚才的文书从桌子上直接用指头按住，移向审侯，“这里是寡人刚刚写好的密函，你就调用一切可用之物，前去支会那帮戎族，令其安分听命，事成之后，吾大周必有厚礼相赠。”</p>

审侯似乎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随后疑惑地问道：“陛下果真神效，只是恐怕国库仍然不够。”说道这里他不禁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天子。</p>

天子果然锁了锁眉头，左手紧紧握了一握，似乎桌上金龙烛的光也闪动了一番。此时他言语坚定地说道：“素来听说当今国舅富可敌国，如今寡人就当从你处借来，他日再还可乎？！”</p>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完成陛下命令，只是还请陛下切勿相信佞臣谗言，以免偏听则暗。”审侯低着头，先是忐忑随后又严肃地回答道。</p>

“你也来教训寡人吗？”天子虽然年轻，但是怒气颇盛，瞪了他一眼，说，“好了，赶紧下去。”</p>

“臣万万不敢。”这般不甚惶恐地说着，审侯弓着背站起身向天子告辞，同时说道：“还望陛下能在国家大业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一下审后。”</p>

“退下吧。”天子摇了摇头，头也不抬地说道，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身影，向身边的侍者吩咐了几句。</p>

只见黑夜之中明月依旧被众星缭绕，而偌大的王宫之中除却那些阴森诡异的殿宇和与之相伴自身在月光下投下的巨大的影子，就只剩下那些零星的渺小而难以令人察觉的身影了。</p>

同样是黑夜下的行动，在王城的东部，那一整队列显得有些疲惫和无奈，冗长的队伍拖着沉重的辎重，木质的车轮缓缓地轧出一条条深深的车辙，唯有金黄色的唐家的锦旗仍然在队列之前恣意地崭动着，“三军听令，速速前行，以免误期。”随后一声鞭响，给这个寂静无声的空间一丝活的气息。而此时领队的唐家之主骑着马，心中却有一丝担心，他低着头，看了看座下的灰鬃马想道：“我家无狩尚且年幼，夫人也正年轻，幸好弟能担事，可是唐家掌管东北之地，他人早已觊觎此，弟虽牢靠，可是不免让人担忧，且阊阖也随我来了，虽然留下了仓和，但还不知能否应付。”随后他又看看了在自己左侧的阊阖，见他仍然十分警觉地勘察着四周，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p>

西北方，大风依旧呼啸着，嬴氏裹着狼皮裘衣，驾驭着自己的马匆匆地前行。“报！”一个士卒模样斜披发左衽的人快马赶来。</p>

“所谓何事？！”嬴氏急忙停下马问道。</p>

“报告主公，何大人在戎族得知数天之前犬戎一支大军朝京都方向出动，恐主公此行有忧。预想出兵犬戎本部，借此降服其族，同时也防止其对主公及天子图谋不轨。”</p>

“孟丹着实是良臣呐。”嬴氏内心甚慰，连忙取下虎符说道，“将此交给孟丹，就说凡我属地之人，尽可为其所用，切记要保我族人安全。”</p>

“喏！”士兵恭敬地收好虎符，立即翻身上马，极速向西北方赶去。而嬴氏看着远去的兵士，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驱马向前。</p>

此时寂静的镐京就像是一块磁石，不管是嬴氏还是唐族，各个诸侯皆打着军旗，护送着贡品向镐京赶来，而在镐京之中，太史的家人却十分的忙碌。</p>

“夫人，赶紧让下人把那些东西收好。”</p>

“喏，丫头，快把这些东西带走。”</p>

“管家，这些东西若不带走就来不及了，那些蛮人可不管这些。”</p>

“喏，家主。”</p>

门突然被“吱嘎”一声破开。</p>

“太史大人！”一个紫衣束冠者靠在门口，看着手中悠悠在月光下闪着光的精致的宝剑，不时地用抬起头看一眼太史。</p>

只见太史家人以及一班奴仆们正在搬动着数十个箱子，许多人手上还抱着用布遮掩的东西。紫衣冠者俊脸白面，顿了顿，站直了身，径直地走到一个丫头面前，将手轻轻地触在她的下额。</p>

那丫头尚且年幼，见如此人物站在她面前一时间不知所措。</p>

“小丫头还不快见过蓝大人！”太史连忙说道。</p>

于是那丫头连忙抱着东西扑腾跪在了地上，布微微地掀开，书简微微露出一个角。蓝烟连忙微笑对着太史大人说道：“太史大人言重了，下官只不过是来拜访一下您老人家。</p>

太史也看见了那些布下的竹简，顿时安了安心，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他依旧颤颤地走到蓝烟面前，弓着背恭敬地说：“蓝大人光临陋室，老夫……老夫不胜荣幸呐，只是当下不是个时候。老夫正在让下人们弄些书简，想必大人也无暇知道，这些东西放久了就要挪个地方，这样才能放得长久呐。”</p>

“哦，”说着，蓝烟又走到一个箱子面前，一边用剑锋檫着箱子，一面说，“那太史大人想挪到哪个地方去呐？”</p>

“大人。”太史咳嗽着仿佛是因为蓝烟讲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随后看众人都木讷地看着他们两个，便无可奈何地说，“想必大人是误会了，老夫只是挪些东西，大人又何苦取笑老夫。”</p>

“哈。”蓝烟缓缓地用剑挑开一个箱子，只见依旧满是那些陈旧的竹简。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史大人，这可不是吗？下官只是说说而已，只不过如此之晚，大人亲自调动家人如此劳师动众，是不是太辛苦了。”</p>

“蓝大人，不是也如此这般辛劳，但是此刻不侍卫在天子身边恐怕有失职之嫌呐。”太史恭敬地向蓝烟作了一揖。</p>

“是吗？”说着，蓝烟继续走向下一个箱子。</p>

“蓝大人！切勿欺人过甚”太史顿时胡子颤动着，叫住了蓝烟。</p>

“抱歉，下官也只是奉命办事罢了。”蓝烟见如此，只能摆了摆剑，笑道。</p>

“可否借一步说话！”这是太史竟有些意外地走到蓝烟面前轻声地说道。</p>

“有何不可？”蓝烟微笑着看着他。</p>

“那就耽误大人一些时候了。”太史此时脸庞通红，双眉深锁，冷冷地将手一摆，“大人请！”蓝烟摇摇头，抱拳道：“大人客气了。”说着顺着太史指出的方向走去。</p>

第三章南国</p>

南方的雨似乎没有停歇过，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墨绿色的天空中飘荡着的是特有的南方的萧声，悠扬地飘过湖畔，飘过柳岸，落在那一片看似宁和的城池之上，</p>

城门口的标识似乎是新刻上再用朱砂抹过的，可是那泛滥着青苔的灰色城墙却诉说着自己岁月中的沧桑，一支支军队此时缓缓地走进城内，严谨而肃穆，他们的脸上似乎没有表情，黑色的衣甲上描画着一只白色的猛兽头像，那是姬周天子在南方的封臣阮家特有的标识。</p>

此时一队队阮家的兵士们押解着一批披头散发身着破烂素衣的人，虽然他们之中有些许女流，可是那些士兵丝毫没有动她们的念头，因为这些人都有不一般的身份。阮家的二主，如今的代为掌权的家主亲自要的那些人。</p>

带到城中之后，那些被抓的人又被挑出了几个人，由一批白羽将士带领着前往城主府。</p>

天依旧是墨绿色的，那几个人中一个略显得矮小的人突然开始轻声地说话，当然带着一种异族的语调，随后在她旁边的一个人开始悄悄地应答。</p>

“肃静！”白羽将士们听到声音，虽然听不懂，但是立即向发源处喝道。</p>

只见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轻轻地碰了碰身体的某个部位，似乎是想确保某样东西是否携带了。</p>

天还是墨青色的，南方的水不管从天上下下来还是在地上流淌的都是十分地柔和的，细丝般微弱地在天空中闪动着，像是细小的柳絮般飘飞在众人的头顶或者是肩上。</p>

远远的偌大的城主府，一声声柔和的乐音轻轻地在空气飘扬着，五音的融合十分的恰当，商音时而转化为徽音，弦声的震动和断纹的共鸣似乎是恰到好处。</p>

烟轻轻着，散发着悠然的香气，仿佛是南方特有的茉莉和玉梨的香。庭院内满是玉兰，瓣洒落在地上就和雨滴一样。可是地上只是微微有些湿润罢了。人是许久时候才被带过来的，来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一个人了，而且还是被一些丫鬟和老妈子带去骂骂咧咧地冲洗了一番，再次着上了件素衣，三千青丝统统被扎在了脑后，露出了梨般颜色的面容，只可是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却被别人搜索走了，因此她还差点伤了人。</p>

琴声已然停止了，“来了？”一位素衣的冠者着了是白色有着兽纹洁净的锦靴，微笑站起身。</p>

女子看了看他，或者是觉得自己护身的武器顿时消失了，一时间都低头不语。</p>

“你父亲如何呐？”素衣者此时看了看她，又平静地坐下，开始摆弄他桌前的琴，他身边的小童子立马再次打开金色却装饰着白玉的香炉，蹑手蹑脚的点起一段古旧的龙涎香。微微地香气随着火光的熄灭和淡烟的飞扬缓缓地被释放，素冠者此时微微闭起双眼，修长的指尖和七弦琴的琴声一起柔舞，无一不带着江南的温婉。</p>

女子虽然抗拒着，但是最后也渐渐地沉浸在所谓的琴音之中，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加上先前的跋涉，她似乎有些困顿，天地随着乐府旋转起来。缓缓地，有人在她身后接住了她。</p>

她刹那间惊醒，连忙睁开眼，却发现竟然是面前的那位素衣者。</p>

她想要挣扎着却反而被对方用一只手紧紧地困住，就仿佛一只蜂在蛛网上越陷越深。</p>

“放开！”她开始用对方能听懂的语言叫喊着。</p>

只是刚出声，素衣者便松开了手，并立即让侍女们赐座。这让年轻的女孩却有些受宠若惊，可是她依旧十分警觉。</p>

“你到底想干什么？”年轻的女子此时改变了面容，稚嫩的脸上现出超越了年龄的成熟。</p>

“你是南越长歌伯的女儿吧。”素衣者依旧坐下，开始自己顾自己地弹琴。</p>

“不是。”女子立即反驳道，“你到底把我们都抓来是想干什么？”</p>

“你既然不是长歌伯的女儿，那也就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了。”素衣者开始弹自己最为熟练的《秋风叹》，一缕微风随着琴声飘过。</p>

“阮城主不在，你也敢随便动越族的人？”女子黛眉顿时凑紧，冷冷地说道。</p>

“我就是阮城主。”琴声不断。一叹秋风扫，叶飘。</p>

“你只是阮少弟，岂敢冒充城主。”女子虽然年少，可是好不罢休。</p>

“吾兄不在，我便是城主。”琴声开始变得疾速，然而却没有让人感到压抑，二叹柳叶枯，荷也干。</p>

“那你到底要拿我们如何？”</p>

“不怎么样。”</p>

“到底怎样？！”女子容失色。</p>

“只是管理一下混乱的越地。”三叹惊城艳，惹风烟，琴声曼曼何处索龙笺。</p>

“阮城主曾命令百越划地自理，你怎敢违命！？”</p>

“再说一遍，我就是城主。”琴声仿佛是在那里戛然停止的，只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本来就有休止音，只见阮少弟扬起左手，轻轻地伸向少女的脸颊。</p>

少女连忙摇头躲避，却只见阮少弟只是将她落下的发丝静静地撩在一旁，随后琴声再续。</p>

“就算你敢擅自侵犯我越人也无所谓，想当年我大越独统此地，岂有你阮氏半点沾染，我大越并不怕你！”说着少女将头狠狠地撇向一边，故意不看阮少弟，脸颊泛着怒气。</p>

“所以本城主需要诸位的帮助。”阮少弟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她，“只是可惜你不是我要找的人。那么那些人也肯定不是我要找的人了。”于是他缓缓地弹完一整首曲子，然后传了侍者，悄悄地附言几句。</p>

少女一开始还是坚持着不动也不说话，虽然没有枷锁和束缚可是她始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是时间一久她便开始好奇起来。</p>

“你把他们怎么了？！”她回过头问道。</p>

“杀了。”阮少弟又开始坐了下来，冥思起来，似乎在想要弹哪首曲子。</p>

“什么！那么多越人，你竟然杀了。”</p>

“嗯哼。”</p>

“你怎敢如此。”</p>

“有何不可呢？”</p>

“王法何在？”</p>

“那些都只是越人罢了，不崇尚什么王法的。”</p>

“阮少弟！你怎么能如此残忍！”</p>

“留着你的夸奖吧，还剩一个呢。”说着他无奈地伸出手唤来侍者，让别人将她送出去。</p>

“你等着我死后来找你！”说着她将眼睛一闭，紧紧地咬住牙齿，此时稚嫩的她内心惶恐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临死，可是她又觉得阮少弟也不像是在骗他，既然众兄弟以及各族的掌事者都死了，那么自己何不一死了之。这般想着她的眼泪便缓缓地从眼角流淌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