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2)
她怕听到自己心中那个答案。
屋内死寂一片,听不到任何声音。
事情处理完了,九嘤转身便要离开,连看都不看扶灵一眼。
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空气中却突然响起两个字,突兀又刺耳。
只瞬间,便摧垮了扶灵的所有自尊心,让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直接捂着嘴哭了出来——
“脏了。”
***
这件事除了九嘤三人,再没有人知道。
时间飞快,很快就到了晚上。
这一次睡不着的,倒成了九嘤。
白日里对扶灵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心中多少有些担心她会去找宗里的长辈告状,届时又该解释不清。
只不过出乎她意料,一下午过去,并没有人来找过她。
夜色甚好。
九嘤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躺在床上,她翻了个身,耳边尽是远山中传来的虫鸣叫声,实在是扰人心绪,叫她愈发无法入睡。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午间扶灵伤心哭泣的一幕。
不过都是虚假伪装,为何能让她无法忘记?
九嘤转头望向星空,目光落在那盘银月上,心间竟付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忧之感。
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白日里对扶灵说的那些话,其实说的更是她自己。
扶灵撒谎骗人,她既失望又生气,一时间竟将她与前世的自己看成同一个人。
所谓自私自利,任性骗人,说的又何尝不是她自己?
前世苟活二十年,如今重生了,那些年的恨意却无处发泄。
她恨自己,无数个夜里都想回到过去,杀了那个任性妄为的自己。
这一世,她想杀扶灵,却总是下不了手,甚至还期待她能变好,只可惜事实总是让人失望。
扶灵今日之事,正好给了她一个宣泄的口子。
与其说她说对扶灵失望,不如说是对曾经的自己失望。
耳边虫鸣声阵阵响起。
九嘤越想越睡不着,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究竟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一世的扶灵。
白日里的重话,让她意识到她重生后只将扶灵看成前世自己的替身。
她有多恨自己,便有多恨扶灵。
只是这样的想法,真的对吗?
九嘤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对扶灵说的那些话,或许是她过分了。
她心中失神,丝毫未曾注意门外已来了人。
那人将一根细针从门缝中插入,片刻后,九嘤便浑身失力,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空气中漂浮着一缕淡淡的异香,那味道十分特殊,九嘤瞬间便闻了出来——
是消弭散。
一种让人昏迷不醒的药物。
九嘤虽不是人类,却也受了影响,此时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被人打开。
屋中蜡烛早已熄灭,借着门缝洒进的些微月色,她才勉强看清来人是谁——
竟是扶灵。
其实在门打开之前,九嘤就已经猜到是她。
毕竟,依她的性格,是不会白白让自己受欺负的。
床榻前一片漆黑,二人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九嘤睡前刚服过一颗回灵丹,此时还未炼化,体内灵气也使不出来。
她不动声色,闭眼假寐,实际上却在体内催动回灵丹运转,想快些冲破消弭散的桎梏。
扶灵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想来竟是一夜未睡,特意等到了深夜才过来。
她摸黑行至床侧,还未坐下,一只手便轻轻落在九嘤面上,而后竟还俯下腰,刻意将唇凑到九嘤耳旁,又软又轻的开了口,
“师姐不要装睡了,我知道师姐没有睡着。”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糯清甜,听不出半分愠意。
九嘤听见她这样说,只得睁开了眼睛。
扶灵已然将唇收回,坐到了床侧。
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带来一些微弱的光芒。
九嘤目光向上望去,不远不近正好落在扶灵脸上,将她那双红肿的双眼看的格外清晰——
午间自己走后,她又哭了很久吗?
九嘤心口没由来的堵了堵,却还是强硬的说服自己,那些眼泪都不过是假象罢了,根本无须在意。
她不再去想白天的事,脸色始终如初见时淡漠,看不出半分惊慌失措,就连声音,亦是十分清醒冷静。
“你来做什么?”
“是觉得我白天说的话太难听了,准备来报复?还是想杀了我?”
如此冷言冷语,扶灵听了却并未生气,反倒微微笑了笑,
“在师姐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过来,既不是为了报复,也从未想过杀人。”
扶灵愈是这样温顺,九嘤心中就愈发不畅快,冷笑一声后,她便冷冷出声反问了一句,
“既不是报复,又不为杀人,为何要准备消弭散?”
扶灵愣了愣,似被问住,安静了半刻才回答,
“倘若不用消弭散,师姐会让我进这个门吗?”
满是自嘲意味的一句话,语气中,也全是失落。
九嘤被这话呛到,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毕竟,扶灵说的并没有错,若不是消弭散的作用,她是决计不会让扶灵进屋的。
不说话,便等于默认。
虽早就知道结果,但扶灵还是有些难过。
沉闷半晌后,她还是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今日过来,我只想问师姐一个问题,师姐一旦给出答复,我立刻便走,绝不纠缠。”
什么问题这么重要,竟值得深更半夜偷跑过来,还把人迷晕才能问?
九嘤只当扶灵在耍自己,语气愈发不耐,
“什么?”
“师姐生气我撒谎欺骗夏忍师姐骗取银鳞,可曾想过我为何会这样做?”
这个问题在九嘤看来,实在是有些可笑。
原因,她扶灵想要得到什么东西还需要原因吗?
念及此,她想也没想就冷冷的应了一声。
“我不想知道原因。”
明明是很伤人的态度,扶灵却像察觉不到一样,依旧耐心回应,
“师姐不想知道,可我还是要说。”
这句话话音未落,她便又一次朝床上人伸出手,直至指尖快要碰到那张白皙如玉的脸颊,才生生停下动作。
九嘤不知她是何意,见她指尖离自己鼻尖只剩一丝距离,不由得将头转向另一边。
就好像生怕被碰到一样。
她还未曾明白扶灵指尖的亲昵是为何意,耳边便传来一道温软悦耳的少女声音。
那声音满是期盼羞怯,便是连她这般迟钝之人,也听出了其中未曾掩饰的爱慕之情。
“师姐知道吗?从第一次见面时起,我便已经心悦师姐了——”
如此直白的表白话语,犹如一声惊/雷在九嘤耳旁炸开。
心悦,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叫心悦吗?
简直可笑!
还第一次见面就心悦自己,开什么玩笑?谷阳镇初次相遇,二人险些当街吵起来,这叫心悦?
九嘤并不知道,扶灵口中的“第一次见面”,指的是生辰会那日她将灵松雪狐交给自己的那个瞬间。
心悦这两个字太重也太假,九嘤只想冷笑,正欲开口让扶灵不要说这些无聊的话,空气中又接二连三的响起她的声音——
“师姐,这些日子我对你的心意,你竟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那银鳞若非是师姐送出,我才不会费劲心思骗来。”
“只是我过生辰师姐什么都不给我准备,我只好去拿别人的了。”
“师姐不要再生气,也不要讨厌灵灵好不好?”
“灵灵明日便去向夏忍师姐道歉,以后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灵灵保证以后什么都听师姐的。”
这些话越到后面,话语中隐含的痴迷爱恋便愈发浓烈。
九嘤心跳飞快,借着月光看向扶灵,却见她手指已悄然落下,正稳稳的停在自己右边脸颊上。
轻柔的抚摸动作,纯洁又干净,不带有一丝情/欲味道。
九嘤感受着颊上的冰冷触碰,心口又惊又骇,连眼神中也写满了震惊。
扶灵将她表情看在眼里,忽的轻声笑了笑,
“我知道师姐不会相信我的话,那,这样呢——”
话刚说完,空气倏然安静。
九嘤还未曾回过神,一道软唇便轻轻压到她唇上,犹如蜻蜓点水般的碰了碰就离开。
如此亲密的举动,便是扶灵也有些害羞,连声音里都带着甜腻的气息,
“冬俏师姐说,亲吻是道侣间才能做的事。”
“我也想当师姐的道侣。”
先是心悦,后是道侣——
扶灵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已经将九嘤所有的认知全部打的稀碎。
扶灵喜欢自己,怎么可能?
可回想生辰会后发生的一切,确实和扶灵说的一样——
她那对自己的维护和亲近,好像全都写着“喜欢”二字。
九嘤张了张唇,脑中已经乱成一团乱麻,记忆飞速翻转,她这时才注意到一个重点——
扶灵所有的异常行为,全都从生辰会那日开始。
那一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重活一世,九嘤已不是前世那个任人诓骗的单纯小姑娘,不过呼吸间的片刻功夫,她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不觉间,她手中已全是湿汗。
连额头,也被冷汗覆满。
扶灵的手还停在她颊侧,一下又一下温柔的摩挲着,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细细密密的迷恋。
九嘤感受着这轻抚,心口没由来得泛出一缕痛意,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消弭散的药性都被她解开,她才颤着声音开了口——
“告诉我,我们是在何处相识的?”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扶灵笑笑,心中痴迷渐深,又俯下身子,在九嘤颊侧轻轻亲了一下。
这已是今夜的第二个吻。
九嘤甚至没有来得及躲开,那吻就已经落下。
偷到美人香,扶灵心情甚好,未做思考,她便将答案说了出来,
“我与师姐——
相识于我的生辰会上。”
这话一出,九嘤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喉咙生出些干涩,竟是用尽所有力气才问下后面的话,
“生辰会那日,发生了什么?”
扶灵并不知道九嘤为何要问这些,却还是老实应答,
“那日我病了,师姐照看了我一天,我醒来的时候,师姐还给了我一只雪狐。”
九嘤越听越是惊骇,直到压制住心口的痛意,才继续发问,
“然后——你就爱上了我,是吗?”
扶灵听见这个问题,手中动作骤停,凝眉细细想了想才点头承认,
“是,从那时起,我心中便只有师姐一人了。”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得到扶灵的肯定回答,九嘤直接翻身从床上起来,此时此刻的她脸色格外难看,胸口也全被不可置信的怒意和震惊填满。
不等人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披好外衣,直接牵着扶灵的手往屋外走去。
扶灵正好奇那消弭散为何失效,就已经被拉着出了房间。
二人手牵手,还是九嘤主动,扶灵心间便泛出一些甜蜜的欢喜,直到走出长廊,她才软软的问了一声,
“这么晚了,师姐要带我去哪儿?”
九嘤浑身上下冰冷异常,连声音也没有一丝情绪,
“去找晖明长老。”
扶灵闻声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却还是乖顺的跟着,直至快要走到医庐门口,才再一次开口,
“为何要找晖明长老?”
她声音中满是信任依赖,如此浓郁的爱恋,竟是一点都不遮掩,完完全全的表露了出来。
九嘤步子一顿,回过头看了一眼,眼神中各种情绪夹杂,许久过去,才沉声回应——
“你生病了。”
生病?什么病?
扶灵不解,再停下时,九嘤已经推开了医庐大门。
晖明长老的房间在最里面,二人走的急,此处又十分安静,脚步声便十分明显。
人还未到,房间的蜡烛就被重新点燃。
想来,晖明长老已经醒了。
九嘤伸手欲叩门,扶灵却忽然站在旁边,自顾自的小声辩解一句,
“我喜欢师姐,这不是病。”
声音很小,却足够九嘤听见。
这句话,又让她心脏生疼。
屋里的人已然听到屋外的动静,不等敲门声响起,就主动打开了门。
见到来人竟是九嘤和扶灵,晖明长老也愣了半刻才让她们进屋。
事情很复杂,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九嘤哄了两句,扶灵才肯乖乖去一边等待,等把事情解释清楚,她竟伏在桌上睡着了。
“你是说,灵灵被人下了情咒?”
晖明长老眉眼中尽是忧愁,世间情咒千万,每一种都分外难解。
“若不是情咒,她怎会说出、说出那些话来……”
便是九嘤,想起那些心悦、道侣一类的说辞,也觉得面脸发热。
话毕,她又想起什么,直接从扶灵胸前拿出储物石,念过口诀过后,一只掌心大小的白色毛绒团子便出现在她手中。
“这不是司家送的灵松雪狐么?你怀疑那咒是通过这狐狸下的?”
晖明长老忍不住蹙眉,伸手接过小狐狸看了又看,却没发现什么蹊跷。
九嘤点头,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错,我怀疑那情咒——是司家大公子下的。”
凭空猜测,终归是不太好,更何况还牵涉到八族之一的司家。
晖明长老摇头,轻声提醒一句,
“没有证据不可乱说,这狐狸没有问题。”
这一下,惊讶的人变成了九嘤。
她不敢相信,这狐狸竟没有问题——
不可能的。
扶灵中了情咒,唯一下咒之人,只会是司祺。
否则,前世的自己又怎会和今世的扶灵一样,毫无缘由便爱上一个陌生人?
生辰会那日,司祺交给自己两样东西,一是灵狐,二是铃铛。
既是灵狐没有问题,那铃铛呢?
九嘤心口猛的一跳,又从储物石中取出那红色的小铃铛。
随后一言不发的当着晖明长老的面打了开来,里面藏着的东西,瞬间便让二人神色剧变——
那是一颗拇指大小的蚕茧,茧身黑白相间,那白色的自是蚕丝,黑色的,显然是扶灵的头发。
发丝生茧,蚕心为诱——
这是妖魔二族失传已久的古老情咒。
晖明长老脸色难看至极,许久之后才开口,
“是白首同心蛊。”
光只听见这五个字,九嘤的心便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世人皆知,白首同心蛊——
无药可解,无药可医。
※※※※※※※※※※※※※※※※※※※※
终于知道了,等扶灵灵清醒,师姐就追妻火葬场吧
我喜欢师姐,这不是病——
这句话居然有点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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