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室子明得众心,临兵营谢瑍露峥嵘(2/2)
“道坚汗颜,五泽桥兵败,被朝廷召回,乃是戴罪之人,何颜大名。”刘牢之拱手答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切莫灰心。”谢瑍道:“朝廷正用人之际,不会让将军闲置太久的。”
“多谢大少爷!朝廷命道坚以龙骧将军守淮阴,这次是来向大将军汇报军情的。”刘牢之拱手道。
“那就恭喜将军了,然虽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一军主帅,切不可以败为常事!”谢瑍道:“兵者,生死之道,切不可大意。”
“大少爷教训的是!”刘牢之心中虽有些不服,但毕竟刚刚兵败,又身为谢玄下属,不敢顶撞,唯唯称是。谢瑍自然明白,这样骁将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收服的。要不是自己有谢家家世,恐怕早就被这帮悍将赶出军营了。
“子明素闻将军勇武,不意在此相遇。”谢瑍微笑地看着刘牢之道:“相逢即是缘分,子明不才,愿领教刘将军高招一二。”
谢瑍说的是“领教”,而非“指教”,明显是将自己与对方放到同一层面上的切磋。何况言辞中显得自如从容,让人感觉似乎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刘牢之闻听谢瑍之言,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但刘牢之也知道,前年谢瑍亦曾参与淝水之战,虽不知其武力如何,但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没有一个是草包。倒不是怕了,实在是无论输赢,对自己而言毫无益处。输了,被人轻看,连一个未弱冠的稚子都打不过;赢了,又有以大欺小之嫌。
“大少爷过誉了……道坚奉大都督命前来,不日即回淮阴镇守。”刘牢之心有所忌,不敢直答,只好推诿:“这比试还是免了吧。”
“将军不必如此,你我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即可。”谢瑍依然笑道。
“龙骧将军何必做女儿姿态,大公子既诚心相邀,练练何妨。”刘裕大声道。
“既是以武会友,将军但比无妨。”张虎也从旁相劝。
“既如此,末将献丑了。”刘牢之毕竟是武将,而且艺高胆大,何况心中还有一股火气,也不再拿捏,对旁边喊道“将我的大刀抬过来。”
两名亲兵为刘牢之抬过一柄金背大刀,这是刘牢之的专用兵器。此刀长约丈八,刀头竟有五尺(合今1.3米左右),刀攥一尺八寸五分,刀杆乃乌红有流光之色,重约五、六十斤。单臂持刀,一个虚步藏刀,刘牢之顿时英武逼人。
“未知大少爷所用何兵?”刘牢之问道。
“就然将军用刀,我就用矛吧。”谢瑍似乎很是随意,依然笑着答道。
现在的□□,古代称之为矛,只是矛比枪更长,以利远攻。如三国之时张飞的丈八蛇矛,丈八之数,即使古代尺寸略小现代,也有四米左右,所以,张飞的矛应该是魏晋最犀利的长兵刃马槊,非勇力之辈不可使也。□□由古代兵器矛演变而来,枪的长度比人体高约二尺左右,古代戟矛还用作仪仗。枪法以拦、拿、扎为主。这是枪术的基本动作,还有刺、挞、抨、缠、圈、扑、点、拨、抖、舞花等。谚云:“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说的是用枪的特点。枪术在十八般武艺中比较难学,不易掌握,所以有“月棒,年刀,一辈子枪”的说法。谢瑍当然知道,自己虽擅拳剑,对长兵器并无精研,当年学太极大枪还是和师兄打赌才学的。虽然练得还算熟悉,但却不是自己的最爱,不曾像太极拳和太极剑那样下过水磨功夫。也就是偶尔试手,试过几次。没想到却正好用到这个,早知如此谢瑍一定精研之。可惜没有如果。
此次谢瑍有传名立威之意,料刘牢之有所顾忌,必不敢倾力施为。太极枪法乃后世之法,迥异当代,出其不意,当有胜机。谢瑍不知的是,他的前身谢瑍本人用的也是长矛,而且矛法很不错。加上本身力大无穷,可以说少有敌手,只是因为他有些痴,没人和他比划而已。你想,和他比武若赢了,人家说你和个缺心眼的较劲,不光彩;输了就更不用说了,连个傻子也打不过,嘿嘿。
一个军卒为谢瑍取过一柄长矛,约丈二余。谢瑍接过枪,入手甚轻,约三五斤的样子。谢瑍仔细看了一下,好像不应该这么轻吧。于是问道:“有没有重一点的?”
那军卒又拿来一柄,谢瑍仍然说太轻。最后两个军兵抬来了一支长矛,约有三丈长,鸡蛋粗细,黝黑发亮的矛杆看起来就很有感觉。谢瑍单手一抓,略一用力就抓在手中。他兀自感受着手中的武器,却没发现他单手提矛的轻松劲,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书中暗表,这矛可非同一般,据说是制槊大家张大匠所制的马槊。重约80余斤,这是谢玄的收藏品,偶尔谢玄也舞两下,但那是用双手,绝不可能这样轻松的单手持槊。这马槊正常是双手兵器,偶尔也有单手用的,如尉迟兴德,他有夺槊绝技,跟人打仗时,一手持槊,一手抓住人家的槊夺过来。
谢瑍掂了掂,还是轻,但比刚才的强多了,可惜这马槊太长,平地上无法舞花。不过也有好处,既然轻,适合施展快枪。
两人相距丈余,相对而立。刘牢之虎目闪光,威风凛凛。谢瑍白衣静立,波澜不起。
“大少爷请。”刘牢之请道。
“将军先请。”谢瑍手持枪尾端(枪攥),将枪尖斜置于地面,此为太极枪之起手势。即有立威之心,怎肯先手。况太极之意,后发制人,以柔克刚,对方先手正合心意。陈氏太极枪,又称作“梨花枪夹白猿棍”,枪中带棍,结合太极拳的手、眼、身、法、步,配合螺旋缠绕,沾粘连随,松活弹抖的技法,与别的枪法有本质的区别。这也是谢瑍最大的依仗,不然哪敢跟刘牢之这样的骁将叫板?再说了,谢瑍此举,也是为了震慑刘牢之等,以利后来执掌北府兵。其实谢瑍是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要是知道,以力欺人就够了。
刘牢之见谢瑍不欲先手,不再客气。急趋两步,右脚前屈,横刀从右往左扫谢瑍腰而来。谢瑍知其欲施盖马三刀式,横扫千军、回头望月、力劈华山。
谢瑍不慌不忙,侧身下式闪避,同时回撤大枪斜挑上抬外旋,拧腰缠丝,顺其刀势将大刀向右后领带,这和刘牢之的用力方向一致。刘牢之重心左移无法回斩,后续的刀势无法施展,谢瑍顺势上步□□直刺咽喉。这在太极枪里称为拿扎枪,先拿后扎。刘牢之刚斜上搁架,谢瑍缩臂向下外旋,顺刺肋下。这在太极枪里称作拦扎枪。刘牢之不及格挡,只好急退闪避。谢瑍趁机枪头搭上刀杆,跟着刘牢之的退步粘连相随而进。这就是太极身法步的妙用了。刘牢之只觉得一股粘连的劲力绵绵汩汩压迫而来,只得向后不停退步。谢焕见刘牢之步履不稳,知时机已到,一个玉女穿梭,近身上左步,枪头倒转,以枪为棍,顺势用枪尾部横击刘牢之腰部。刘牢之哪见过这样的枪法,只好退步躲闪卸力。借他后退之势,顺水推舟,刘牢之便连人带刀飞了出去。当然谢瑍也可以不用急着攻击,借力打力也可以的。
“好!”旁边诸人齐声叫好,谢琼叫的最欢,满脸崇拜之色。
“大少爷神技,末将不敌。”刘牢之输得莫名其妙,上前拜服。刘牢之这会儿实际上是强忍着疼痛,刚才那一扫,他已经受不了了。他知道谢瑍没用力,那是因为谢瑍力气太大了。
“将军客气了,此法乃不出世高人所传,江湖不见,将军不识。岂不闻,生拳难敌,将军不必介意。”谢瑍环视四下,接着说道“况我辈若统军疆场,排兵布阵,当知己知彼,谋攻为上,岂有主帅仅凭武力者也。”
“大少爷金玉之言,我等受教。”刘牢之刘毅和张虎刘裕齐声称道。
“今日之事,不足为外道也。”谢瑍叮嘱道。
“谨遵大少爷之命。”众人齐声道。
“大少爷,”刘牢之正色施礼道,“道坚自幼习武,自恃勇力,尝少服人。行伍十数年,自遇大将军方得建功,乃道坚第一拜服之人。今见大少爷神技,方知强中自有强中手。道坚拜服,情愿追随,请大少爷收录”。刘牢之说完,单膝跪倒行礼。刘牢之到底是年长,心思又活,看到谢瑍如此不凡,将来必成大器,谢氏又如日中天,立生投靠之心。
谢瑍一愣,刘牢之的这个做派,他没想到。难道这就是主角的光环吗?他知道刘牢之以后的行事,只觉得此人不可靠,想提前震慑一下而已,没想到却得到如此结果。可又一想,刘牢之之所以倒戈王恭,是因为王恭借刘牢之之力打败司马道子,却又看不起刘牢之一介武夫,刘牢之恃才,故此怨恨;后来起兵驻新亭乃是因为有人率部威逼京师司马元显诛杀他;投桓玄那就更容易懂了,刘牢之和司马元显联合除去王恭,执掌北府,接着连续大破孙恩,逼得孙恩兵败,已是天下闻名。朝廷派他讨伐桓玄,难保没有两虎相争坐享渔翁之利的意思,如果再打败了桓玄,功盖天下,司马元显会让他活着吗?两害相较取其轻,这虽是常理,但做人是要有底线的,有些原则不能违反,有些线不能碰触。
想到此,谢瑍正色道,“将军骁勇,威震敌胆,子明身无寸功,年未弱冠,一介书生,何劳将军如此?”
“大少爷过谦。如此一介书生,道坚一介武夫又何称武也。末将虽愚钝,然亦心明,更痴长几岁,如何看错。请大少爷收录。”刘牢之再请道。
众人见状,相视齐道:“我等愿附骥尾,请大少爷收录。”说着,众人一起半跪道。
“诸位将军,快快请起。”谢瑍伸出双手,搀扶道:“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各位既如此,有话尽可明言吧。子明不才,必以诚相待。”
“大少爷”,刘牢之官衔最高,年龄最大,就首先开口,“我等皆非士子出身,本无出头之日。幸遇大将军广陵招募,方得进入北府。谢大人不以我等出身寒微,量才任用,且体恤兵士下属,我等方有今日。”刘牢之顿了一下,接着说“得遇将军实属我等之大幸,今日又得大少爷青眼,我等岂能不倾身以报?”
“诸位将军,子明初慧,上不曾面君,下未及乡野,碌碌多年。”谢瑍平静如初,侃侃道来,“瑍以祖父之荫,方得入仕,实无寸功。虽得门户之利,但窃以为,山有高低,人无贵贱;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人法天地,道法自然。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若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鰥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何虑生民凋敝,国运不兴。愿与诸君戮力同心,除弊扬善,不以名利达天下,但为万世求太平。诚若此,则天下大同,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谢瑍拿后世的理论,进行一番诱导式的轰炸,料会让这些寒门才俊如闻霹雳,好好震撼一番。
人类有一个劣根性,那就是仇富仇官,因为自己不富,因为自己没做官。所以心中不忿,故想的是平等,而一旦自己富有或者当官以后,则又希望自己高人一等。事实上,人类作为一种生物,一种高等智慧生命,就无法避免生物界的铁律,即“种群始终会选择整体利益最大化”。简单地说就是,哪边的力量大哪边说了算。
过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经地义,为什么?主要的原因底层愚昧,一切宣教的东西都握在皇权手中,能受教育的只是一小部分人。为什么后来讲求平等了呢?可以说是人格的觉醒,也可以说是社会发展的自然选择。其实,早在周朝初年,文王问太公如何治理好国家,太公就说:“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意思就是说,天下不是一家一人的,天下是大家的,和大家一起分享利益就能得天下,如果只顾自己你就等着完蛋吧。
但这些东西,寒门子弟是看不到的,因为读书也是少数人的专利而且那是书简携带收藏不便。大家看古装电影电视,常见赶考的士子后边跟着一个挑书箱担子的书童,那可不是摆架子装门面,实在是不得已。
众人闻谢瑍此等言语,瞠目结舌,这完全颠覆了那个时代的规范,可以说有些大逆不道之言,但他们都是寒门子弟,对士族高门的特权本就有看法,只是形不成理论,说不这么清楚而已。闻此言众人感同身受,越咂摸越觉滋味无穷,一颗求平等的种子在心底种下。
有顷,张虎首先回过神来,慨然跪倒道,“大少爷之言,我等闻所未闻,如醍醐灌顶,张虎愿追随大少爷求万世太平,绝无二心。”
“我等情愿追随大少爷,绝无二心!”众人随即跪倒施礼。
“诸位将军请起。”谢瑍虚扶道,“目下我朝强敌未灭,北有大秦,西有吐谷浑、后燕、女国附国环俟,而我朝自南渡以来,每况愈下,不复昔日。若无淝水一役,则国祚危矣。然朝廷奸佞当道,有功不赏,不思复国。诸君当亲历目睹。”谢瑍稍停片刻,见大家注目倾听,乃继续言道,“丞相和大将军此时之举措,实不得已。北伐复国乃必然之势。望诸君切莫懈怠,秣马厉兵,以待来年挥戈北上,复我国土,振我国威。”谢瑍知道谢安死后,北伐就寿终正寝了。随着谢玄回镇,到明年现在收复之地会逐渐丢失,要不然晋朝也不会这么快就亡国,而前后与之共存的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虽然有些小国形如弹丸,存期也不长。
“诺!”众人齐声答道。
“如此甚好,今日之事,诸位请勿声张,以免入小人之耳,以绝悠悠众口。切记。”
“谨遵大少爷教导,我等誓死报效。”众人齐声答道。
谢瑍点点头,心中暗自感叹,这就是重生者的福利么?正在思索间,就见张虎拱手施礼道,“大少爷武技如神可否教人?”张虎双目炯炯,神色甚切。
谢瑍看着张虎,看着这个后来灵隐寺的一脉祖师,沉吟不语。
“大公子,可有难言之隐?”张虎虽忠勇,却也是玲珑之人。
“非也。仙师传法之时,曾严谕择徒谨慎,非忠贞良善之士不可轻传也。”谢瑍心有计较,“此事可否容后再议?”
“兄长,我也要学。”谢琼出来添乱了。
“琼弟,此为道家之法。你回家静心揣摩《道德经》,如能精熟成诵,或可考虑教你。”谢瑍故意提到此乃道家之法,以绝张虎后来出家之念。
“兄长说话算话?那小弟一定竭力,我们现在就回家。”谢琼着急道。
“琼弟,这样的性情,如何得静。道家无为,清静为上,岂是虚言?”谢瑍看着谢琼,戏谑道:“我看你倒是可以学学龙骧将军的刀法。”
“我才不呢,龙骧将军打不过兄长。”谢琼抗议道。
众人闻言,相视哈哈大笑。
这正是:学兼文武男儿事,德并朝野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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