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前后事（2/2）

看着紫苏殷殷的眼神，李苍头最终忍不住把自己道听途说所知的重氏与九姓世仆的隐秘关系都说了一遍。

紫苏听得头皮发麻，只觉一阵森森凉意从后脊梁背往上爬。

这是两个怎样悲催的家庭呀！世代的羁绊缠绕，不死不休的主仆模式，她竟然还妄想着为他们都赎身…

太可怕了！

这是世代的压榨。

她就又想到了张芸娘与边利娘苦大仇深的哀叹，已经好几年没有发过他们两户月利银子了，这是要活活熬死他们的节奏呀！

她还能去府里报备吗？照这样的情况，可不是希望府里认为他们都死绝了才好。

她脑袋里灵光一闪，火光电石的，她突然记起那夜山洞里木华犁的话…

重氏九姓仆有班姓擅奇巧功夫，举世无双…

当时她也想到矮子爹…

“老伯，请你告诉我义庄怎么走？”不管怎么说，先要去确认，她不信以武小六他们的机敏，就轻轻松松被一碗鱼汤要了性命。

…...

义庄也在城西，更靠近大江，地方也更空阔，紫苏按着李苍头所指的路线，一路曲曲折折的找过去。

在鬼气森森的两排排屋游逛一圈再出来，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愈发强烈的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窥视着她，她回头去看，却没有一个鬼影，这让她心里上有些负担。其实她在后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她经历过魂穿古代的事情后，她对鬼魂就存了敬畏，不管你信不信，在这世界上，总存在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阴私，是你想象不到的。

此时旭日高升，她一路沿着大江河往前走，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义庄，一个在古代专门用来停放无人认领或者死于非命需要官府裁决后再下葬的尸体的地方。

大年初一，等闲没人会来义庄这样阴晦的地方寻不自在，是以仅有的一个守义庄的老叟也偷空回城外的老屋祭祀祖宗了，到现在还没能回来。

这时候义庄大门紧锁，并无半个活人，紫苏站在门口，透过大大的门缝向里面张望，只能看到一张张被草甸子裹着的人形被整齐的数列在木板上、地上，远处还有些薄棺，大小不等，乱乱停放。

紫苏行医多年，向来胆大心细，心中坦荡，无惧这些死尸，可是想到这里面或许躺着张芸娘、边利娘那两个妇人，还有武叔，或者矮子爹，武小六…她忍不住心里发憷。但是她不能退缩，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求索，不能半途而废。

她围着义庄的院墙走起圈来，渴望能找到一处修的稍微低矮的院墙，能让她爬进去。

很幸运的，她锵锵转了半圈，就见到一个一人大小、被枯草半覆盖的狗洞，周围还腻着白雪，紫苏拿起一个小棍在洞口掏挖一阵，狗洞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大小可供一人进出。她周围四处看了看，远处的旷野寒风烈烈，近处的路上空无人影，只她形单影只的小小的一个。

她闭了闭眼睛，暗道：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死人才是最好打交道的。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自我鼓励一番后，取她下自己身上的大包袱，放到狗洞一角，弯腰爬了进去。

她却不知，这边厢她刚进去，那边厢她丢在狗洞口的大包袱就被一直远远缀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搂了去。

男人打开包袱相看，一袭天然华贵的白虎裘大氅就灿若烟霞的暴露在眼前。男人眼前一亮，伸手去摸，皮毛油亮绵密，一看就是上等货。

他心道：“大哥果不欺人，确实是条大鱼。”

男人把大氅团起来，再次包上包袱皮，打结系好，捆在身上，一时摸下巴暗思，要不要也跟了进去，还是守在这里守株待兔。正思虑间，只见一个遮了面目的青衣男子大跨步从远处旷野匆匆而来。

男人嘴角弯起一抹笑，大哥蒙了面巾，这是要发动了，他一时摩拳擦掌，心内雀跃。

“怎么来了这鬼地方？”崔强一靠近男人，就开口质问。

男人赔笑道：“谁知道？这小子脚力好的很，一路就没停过，大哥你再不来，俺这两个兜里的黄豆都要扔没了。”

原来两人竟是靠着一路丢豆来做引路的标引。

“人呢？”崔强没理会他，而是直接问道。

男人面向墙内撇撇头，道：“里头呢，俺一路跟着，这小子似乎跟城里这一次毒肉事件的受害者有些关联，刚才还去了一趟重氏祠堂的后排屋。”

崔强皱起眉头，心道：“那姓林的不是分析说这小子是外地来的行脚商吗？怎么又跟重氏扯上关系？若真是重氏的人，可当真还不好办。”

男人见他犹疑，忍不住煽风道：“大哥不用担心，俺看着也不是有什么来头的人，就跟一个年迈的老苍头搭过几句话。”

崔强但听不语，眼睛一时又看向那男人，道：“你背着什么？”

男人就笑起来，一下把包袱取下来，松开包袱皮，道：“好东西，大哥你看，这么完整油亮的白虎皮别说在咱们这兴元府，就是上京城怕也是少见的，说不得就是千把两银子的油水。”男子做干货的出身，对这些皮毛料的很有些眼力功夫。

崔强挑挑眉，笑道：“那小子的？”昨日夜里他守在馥盛楼外头吹冷风时，似乎见过那小子穿过。

男子凑近崔强，小声道：“那是自然，”说话间鼻子嗅了一嗅，道：“大哥，你吃酒了？”

崔强不耐烦，一下把男人手中的包袱夺过来，道：“等俺拿去当铺典了去，这个就当咱哥儿俩额外的奖赏。”

什么咱哥俩的奖赏，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大多半都被你昧了去，男子不忿，却不敢说出来。

“大哥，有没有给俺带些吃的？”昨日外面守了一夜，今日又跑到中午头，他还滴水未进。

崔强更不耐了，道：“就知道吃喝，一会儿做了活，先给你一锭银的嚼用，”然后猫起腰向洞里张望，道：“俺刚看大门上着锁呢！这里没有人吗？”

哪里没人，只是都是死的罢了，男子心道。

“既然没人，那就更好办了，鸡毛，你去前门守着，防着这小子从前面窜逃，俺是大哥，还是俺动手，从后面上。”说着就拱起身子往洞里爬，进去后还不忘把那装虎裘的大包袱给拽进去。

男人在后面翻白眼。

回回遇到好相与的就要抢在前头，无非是第一时间把现银什么的劫掳去，谁还不知你心里的好算盘，说的却是这样的大义凛然。

“大门锁着的，他不会从前面跑的。”男子分辩道。

“那就去看着人，别有守门的突然回来了。”崔强口气已经变得十分阴仄。

男子暗呸一声，心里再怎么不乐意，还是乖乖的绕去了前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