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她说能人（五）（1/1）

或许是娶媳妇忙活的没照顾上孩子，也或许是时节的缘故，孩子上火了，口腔溃疡，小嘴里长满了口疮，嘴里一直流哈喇子，实在难喂，饿了就哭，喂还喂不上。一阵子下来，孩子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母亲抱着孩子，孩子不是把头偎在母亲怀里，就是趴在母亲背上，哈喇子不是流母亲一怀，就是流母亲一肩膀，有人断言这孩子怕是活不长了。母亲急的，整天的抱着这一家蹭口奶，那一家蹭口奶，那时候虽然能吃饱了，可也仅仅是能吃饱，奶水够自己孩子吃就不错了，母亲就给有孩子的人家送点儿鸡蛋、小米，盼着人家能舍一口奶水给自己的孩子。如果有奶就是娘的话，这孩子的娘可多了去了，不仅本村的，就连去大西洼里种地的正在哺乳期的邻村妇女，有时见孩子哭得可怜，也禁不住喂她一口奶水。

这天下午，孩子又哭得厉害，母亲抱着她又是哄，又是晃，可就是不管用，只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无奈，母亲抱着孩子在村边的大路上来回走，这个点儿，上工的人还在地里干活，想找口奶吃都难。一个年轻的妇女，从娘俩身边走过去，止住脚步转回身来，问“孩子哭得这么厉害，她妈呢？”母亲踟蹰了一下“走了，”年轻妇女哦了一声，“真可怜，是饿了吧！”母亲答“孩子烂嘴，喂也喂不上，真急人。”年轻妇女把手伸向母亲“俺给她吃一口吧。”母亲一脸的感激“大姐姐，您这是……，这叫我说什么好……”那个年代，在老一代人眼中对女子称呼大姐姐是大尊敬的称呼。母亲和年轻妇女在路旁的大柳树下坐下，年轻妇女解开衣扣，露出白胖胖的**，把**放到孩子嘴上。闻到奶味儿的孩子止住哭声，两只小手抱住**，贪婪地吸允起来，吃的很猛。年轻女人把孩子的头抬得稍微高了些，防止呛奶，看了看孩子，“小丫头长得真俊，就是瘦小了些。”就和母亲一打一搭的拉起了家常，年轻女人说自己家在南边30里外的王家村，是去看姐姐的，她兄弟姐妹多，她是最小的，大灾害那年，她的姐姐，从家里自己跑出来讨生活，快饿死了，就在这附近的村子里，一户人家给了她一个菜团子吃，又撑着走出了十几里路，在北面的柳家村嫁了人，落了户。这几年生活好了，又联系上了，每年自己都会去看望姐姐。孩子吃饱了在年轻妇女怀里睡着了。母亲接过孩子，“大姐姐，您稍等一下，我家去拿两个鸡蛋，您拿回去喂孩子。”年轻妇女笑了一下“大娘，不用啦，一点儿奶水，等走到家就又长足了。”又说“听说有买了奶羊来挤羊奶喂孩子的，您不妨试试。”望着年轻妇女远去的背影，好像和当年那个女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母亲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后来，母亲真就托人买了一只奶羊回来，挤了羊奶，熬好了喂孩子，防止孩子上火，母亲不是在羊奶里加点儿糖，就是在里面放几滴芝麻香油，或者用筷子沾了香油直接抹进孩子嘴里。或许是被孩子烂嘴吓怕了，一开春，母亲就打上二两香油，时不时给孩子嘴里抹一点儿，孩子一张嘴，满嘴香油味儿。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十几年。母亲抱着孩子总是“洋洋，洋洋”的叫，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叫养养、阳阳，还是洋洋。

媳妇怀孕了，一家人都很高兴，媳妇懒懒的什么也不想做，母亲就撵着能人把伙都做了。三个来月的时候，媳妇去了一趟娘家，回来时裤脚湿湿的。母亲问“给你爹干了啥活，这是？”媳妇说“没干啥，就是挑了几担水浇了浇菜畦子。”第二天，媳妇就不好了，肚子疼，见了红，三媳妇在娘家时干过赤脚医生，也懂得接生，只是本村有赤脚医生，她又是个从不多事的，嫁过来后，也就再也没干过，很多东西还是懂得的。说“婶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梁子妈愤愤地说“她这是个什么爹！这个月份上最怕手提肩抗的。”又说“这不是亲生的咋着也不行！”母亲没说什么，脸阴得很。媳妇流产了，月份小，还没成人形。据说若是女孩，流下来的就是一坨血块儿，若是男孩就会是成了形的肉块儿，媳妇流下来的事一坨葫芦形的肉块儿，一家人都觉得非常可惜，母亲安慰媳妇“年纪轻轻的过个一年半载，还会有的。”

媳妇小产后，亲家来看闺女，吃饱喝足了，悄悄给母亲说“嫂子，我找人算了一卦，是这个洋洋冲了她小弟弟。”母亲惊了一下，亲家等着她表态，母亲平缓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哪个算卦的这么扯，从孩子进了这个门，家的变化可是众人都看得到的，俺可是个福娃，连她爷爷的病都好了，都能看孩子了，亲家大哥，这个你能不知道？”

媳妇刚嫁进门时很是知足，做饭做家务一样一样的跟着母亲学，和能人住在大北屋的里间里，父母带着洋洋住外间，忙完了闲下来时常帮母亲抱孩子看孩子。自从她爹说了算卦的事后，不是说头疼，就是说难受，时不时地让能人给她请假不去上工。梁子妈说定时她那个爹调唆的，母亲没说什么，对那个亲家却是越来越厌恶，亲家再来时虽然还是管他吃喝，却没怎么给他好脸色。媳妇几经踢蹬，母亲和她换了房间。媳妇消停了，一切好似又恢复了平常。

母亲的娘家侄女要出嫁了，来请母亲去催妆，就数这个侄女最小了，也是兄弟最后的一桩大事，不去实在不好，可带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吃喝拉撒的又实在不方便，母亲思来想去，就住一个晚上，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父亲现在看孩子的技术已经很好了，尤其在喂孩子这件事上，量卡的非常准，即饿不着孩子也撑不着她，不像母亲，总是让孩子多吃，多吃，说不定啥时候就把孩子撑着了。侄女出嫁的前一天母亲被接了去，天不亮娶亲的队伍就来了，据说那天是个好日子，娶亲的多，都抢福抢时辰，早早的打发侄女戴着墨镜骑上迎亲的大红马和当兵的女婿戴着军帽骑着大黑马并排着出了村子。娶亲的一走母亲就想回来，兄弟和弟媳妇想多留她住一天，毕竟明天侄女回门，这唯一的亲姑怎么能不在场呢！

大伙儿都围着挽留，有一个叫母亲大姑的侄媳妇很会说话，“大姑啊，不是侄媳妇说您，不等到明天好好地看看那侄女女婿，您就回去了，能放心啊！”母亲刚想说什么，那侄媳妇接着就把话截了去“都知道您是挂着家里的孩子，要是俺兄弟没娶媳妇俺们也不留您，现在俺姑父也好了，兄弟也娶了媳妇了，您也该放放手了，再说了，您也60多了，能跟那孩子多少年！毕竟还是她们娘俩处的时间长，您也该让人家培养培养感情不是！”母亲一时语塞，见大伙都七嘴八舌的挽留，狠狠心也就住下了。

新侄女女婿载着侄女一走，母亲就回来了，大门敞开着，家里没人，就以为父亲抱着孩子出去玩儿了。稍等了一会儿，不放心，就出去找，反正能去的也就那几家，那几个地方。刚出门，迎头碰上了父亲，“孩子呢？”母亲问，“不是给你送去了吗？”父亲的回答令母亲愕然，“他俩呢？”父亲也觉察到了什么，说“我起来了没看见孩子，就问，海呢说给你送去了，他俩就去她娘家了，我一直纳闷呢。”母亲的头嗡就大了。“孩子就这样没了！”母亲疯了，父亲傻了，媳妇躲在娘家没回来，能人回来了，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姐姐们急眼了，围着能人好一阵数落，姐姐抬腿就要踹他，二姐哭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俺那儿，不让你抱来呢！”能人嘟囔着说自己夜里把孩子抱到西大洼里扔了。母亲忽然嚎啕起来“作孽啊！作孽啊！老天爷，怎么对得起她的父母啊！”母亲嘴唇哆嗦着，踮着小脚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