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紫色海棠(2/2)
苏轼将王弗耳边的碎发轻轻掖到耳后,语气隽永成歌,“为夫先去来凤轩了。你既然喜欢,便多赏一会儿。”
王弗娇羞地“嗯”了一声。
苏轼一离去,王弗便一反方才的温顺,在我面前轻抚着海棠花瓣,“说海棠花美,却比不得经了他手的此花更美。”
我想着苏辙早已草草食过午膳,去了来凤轩读书,不禁有些羡慕起她来。苏轼总会为她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而苏辙于我好也是恪守夫君的职责,从不多付出一分一毫。于苏轼来说,我不止一次见过他为王弗布菜,鱼肉剔去刺,青菜筛去油;偶尔我一时兴起去来凤轩送饭,却见其二人共执一笔,低眉谈笑;父亲向来严苛,苏轼和苏辙日日念书占去大半时间,苏轼却额外花费心思和精力做这些讨她欢欣;我先前几次嘲讽王弗的眉毛,后才得知竟是苏轼所画,莫不是自我讽刺......
我呆呆地怔在原地,眼珠泛着水光,在阳光下泛着七色的光芒。
王弗见我神色异常,在我面前挥了挥手,那只我亲眼见过大婚之上他为她戴上母亲赠予的剔透玉镯映入眼帘。
我恶狠狠地眯了眯眼,一把捉住她的手,语气不善道,“你少在我面前炫耀!”
王弗讥讽一笑,“我不如你生得好,却比你嫁得好。看来,这老天还算公平。”
我心郁结难当,正欲离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阳光下婷婷立于花间的王弗。一袭淡紫色的衣裙,碎发随花儿摇曳的方向和节奏拂动,宛如受尽世人万千宠爱的神女。如今被人爱着的她,竟从里至外都是让我感到卑微的。
走远了假山,追贤在我耳边牵强地安慰道,“夫人,你莫要想太多了。大公子和二公子性子不同:大公子外向,二公子内敛,故而这表达情意的方式不一样,也说不准的。”
我低垂着头颅沉吟良久,猛地一抬头,仿佛平日里的朝气又回来了,“追贤,我要种树!”
“啊?”追贤险些栽上一跟头。
我一挑眉,苏辙的事以后再说,眼前才不能让王弗爬到我头上来,“一会儿,你去买几棵高些的树苗种花边上,给我迎着太阳种!”我倒要看看,你的海棠花虽美,没了阳光的照拂,还能美上几日?
追贤见我阴郁的深情散去,欣然接过命,“这事儿就交给我好啦。”
“不如我也亲自栽种?”我摇摇头,边走边嘀咕着,“都说这心诚则灵,你看王弗种的那些海棠乍一挪了地儿,却不见几朵蔫儿的,兴许是诚意至此,受了神明庇佑。也许我自己种的树苗应当会长得更快些?要长得茂密些才遮得住阳光啊......”
“夫人,这等粗事还是叫我和圆魄去做吧。”追贤劝阻道。
我打定主意道,“咱们三人同去!对了,把回儿也带上吧!我怕他整日坐在房里念书,脑子灵巧了,身子却生锈了。”
“......”
后来回想及那日我还只当圆魄幽怨的眼神是在埋怨我指使他干活儿,毕竟他主子是只不过是命他来保护我和回儿的。我却不知,他只是在无声地不满我打扰了他和追贤的独处时间。
清晨,我做了早点,送去了茗香轩后,便去给苏辙他们也送去些。却见到苏辙正坐在书房中同萱儿同执一书,还说着什么。我眉间微蹙,萱儿不是改为由王弗教导了吗?怎的还会出现在此屋内?
萱儿瞧见我,侧眼见苏辙并不大理会,颔首算是行过礼。
我大步走上前,将盛有早点的盒子往二人执书的案上“哐”地一声大力放下,宣泄着我被无视及敷衍礼遇的不满,咬牙切齿地吐字,“喏,早点!”
萱儿见势将早点从盒子中取出,在案上一一放好,柔声道,“表姐还是坐下吃吧。”
“我不坐。”我想也不想便偏过头拒绝。
“怎么了?”苏辙这才抬起头来,“你又同萱儿置哪门子气?”我又同萱儿置气?是啊,这摆明是在责怪我整日同王弗置气。既如此,我今日还偏要同王弗置完这气!至于萱儿,也不知怎的,此时,我就是觉着她跪坐在案前那温婉的模样格外刺眼。看着她头上的首饰一日比一日贵重,也不知是如何讨得我母亲的欢心,竟如亲生女儿般对待。不错,我就是嫉妒母亲待她好,绝非是因为苏辙同她独处的原因!
我只得坐下来,却说不出道不明这股火气。我揪着帕子,拿起馒头咬了两口,食之无味,遂起身欲离开,却见萱儿匆匆走出门去,迎上正走进院子的白衣紫裙女子,“大嫂,我正和表姐夫说到‘扶摇而上’这段,我以为扶摇是仙人乘着云那般,表姐夫却说扶摇是风筝乘着风那般,你以为如何?”
王弗掩面笑她,“你二人的脑袋瓜儿啊,可真是如出一辙的不同寻常。”
萱儿拉着她的手走进屋来,“我表姐今日真真做了早点送来,你瞧,我就说我们史家的人是不会言而无信的。”
王弗看着案前的早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边苏轼隔墙唤了一声“夫人”,王弗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走前嘱咐我说,“弟妹明日也莫要忘了。”
萱儿也跟上去,留下句话想是解释与我听的,“大嫂既然来了,我便不叨扰姐夫了。”
我一边吃一边纳闷,萱儿何时同王弗这么要好了?
苏辙吃下一口早点后,礼貌地擦过嘴角道,“有劳夫人了。”短短的五个字,却与苏轼对王弗说的语气全然不同,一个貌合神离,一个含情脉脉。
我这才想起来正事,“回儿呢?”
苏辙在一堆书本中挑着书,“在大哥房里。”
“那怎的不是你教回儿,大哥教萱儿?”此言一出,我便后悔了。这岂不是在说我恼他二人独处,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吃醋吗?
苏辙手上的动作一怔,抬起头来,如茶楼劝我退婚时那般打量着我,“大哥与她非亲非故,不合情理。”
他的话让我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无法辩解。我一想到方才的话会让苏辙以为我在吃错,只觉双颊如在火边炙烤,烫得厉害,匆匆去大哥房里带了回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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