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2)
永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木森已经回来了,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但客厅里不单单他自己,还有莱芒和单仁。他们仨就像刚刚在商量什么大事一样,个个都表情严肃,面色凝重。一见到永恒,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方面表现出一种由衷的喜悦,一方面又体现出一种内心的焦灼。永恒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他们的目光便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神情中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担忧。这几个男人反常的表现让永恒吃惊。
永恒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样的东西,向沙发走过去。他还没来得及坐到沙发上,便亟不可待地说:“我有了她的消息。”
“谁的消息?”三个男人异口同声地问。
“她的消息。一世的消息。”
谁也没有立刻接话,令人窒息的沉默不可抗拒地压倒了一切。四个英俊的男人围着茶几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到永恒的回答,在最初的沉默过后,反应最强烈的是莱芒。
莱芒,这个四十四岁的男人原本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靠在沙发靠背上。他额头上的皱纹虽然比以前更深了,也令人惊奇地留起了彰显男人魅力的胡茬,但他看起来却比以前更英俊,更有野性魅力了。这个在人生的黄金年龄却依然孑然一身的男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如果他等得正是那个众所周知的答案,谁又不知道这个答案虽然显而易见,却永远不会揭底。打从一开始,他就开始了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恋。他只能空等,可他却心甘情愿。谁又能拯救这个男人执迷不悔的灵魂呢?谁又能告诉这个男人有些女人哪怕等一生都是等不来的。没有回应却坚守一生的爱相当于一场苦行。莱芒正是在这种苦行中苦苦地孤独地等待了五年。五年来,这个女人音信全无。那个下午,她像泡沫一样突然从他的人生中噗地一声爆裂,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从此后,这个男人的人生放空了,他的灵魂没有了依附的对象,他的精神世界逐渐在自行瓦解,他的情感之花在枯萎。他的男性意识在那一天也幻灭了。他的肉体随着她的离去也已死去。没有人相信他会爱她那么深,尽管他从未吻过她的唇,抚摸过她的身体。但当她第一次在那个雨夜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便嵌入了他的灵魂。她就是他灵魂的神龛里供奉的佛像,膜拜她成为他一生的宿命。
在这种癫狂式的爱恋中,愈是见不到,愈是爱得深,愈是爱而不得见,爱的温度升温得愈快,在某一刻很可能会把自己燃烧。因此,五年前和五年后相比,莱芒比以前更爱一世了。时间和空间并没有削弱这个痴情的男人对那个冷漠甚至于有点绝情的女人的爱,甚至于让这种爱在原来的基础上成千上万倍地累积、增加。因此,当他触不及防地听到她的名字时,他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神情激动,最后艰难地挣扎在失去理性的边缘。他深知,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这些朋友和情敌集于一身的男人的面前,他不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表现出一副为爱痴狂,昏头昏脑的样子。他的行为应该符合一个四十四岁的男人该有的样子。所以,他努力克制自己无法用言辞形容的激动心情,但他还是清晰地,甚至是惊恐地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而且莫名所以地开始心慌意乱起来。他从沙发上直起魁梧的身子,两道目光像打雷前的闪电一样射在永恒的身上。这道目光一落在永恒的身上,仿佛真的响了个霹雳雷一样,永恒立刻觉得他被这道咄咄逼人的骇人的目光霹出了内伤。
“你说你有一世的消息了?她现在在哪里?”莱芒死盯着永恒,迫不及待地问。就好像从永恒的身上能盯出他所问的问题的答案似的。
永恒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本正经地把手里的那份文件样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并扭身坐在了木森的旁边。
单仁首先拿起了“那份文件”,因为此时此刻他是这四个男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人。他一拿起来,目光轻轻地在上面瞟了一眼,便立刻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电影剧本。”单仁抬起眼,看着大家说。
“什么电影剧本?”木森惊讶地问,“永恒你为什么会有电影剧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单仁回答了木森的问题,“这是昙花那部小说改编成的电影剧本。正如我们所猜测的,昙花就是一世,一世就是昙花。”
莱芒像个疯子一样,立刻从单仁的手中抢过了剧本。
“电影名称为什么叫《病体》?”莱芒看着剧本问,“昙花写得小说不是叫《我心永恒》吗?”
“毋庸置疑,这个名字更贴切,也更能明白无误地反映小说的主题。”单仁慢条斯理地回答,就像他是作者本人似的,“除了永恒,我们都读过这本小说,知道它讲述的是一个患严重抑郁症的女作家和一个患选择性失忆症的男孩之间的爱情故事。”说到这里,单仁的一个举动令永恒觉得十分费解。只见他突然扭过脸,意味深长地瞥了永恒一眼,看得永恒心里一阵忐忑。随即他移开目光,又继续讲道,“‘病体’这两个字,既暗指女主人公精神上的疾病,也暗指男主人公身体上的疾病,事实上我们都知道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故事从始至终都围绕着疾病这一主题展开。在某种意义上,这俩个人是社会的边缘人,他们都身患奇怪的痼疾,他们不是正常人,他们的精神失常了。然而,在命运的捉弄下,这两个精神失常的人相遇了,相恋了。悲怆的命运使他们同病相怜,因为理解对方的困扰、忧伤和身不由己,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这样在一场灵魂彼此救赎的过程中,他们双双挣脱了疾病的束缚和挟制,从社会的边缘人变成了俩个完全健全的正常人。他们卸掉非人性的枷锁,变得更有理性,更有尊严。他们用自己真诚的毫无所求的爱温暖抚慰着对方,使对方精神的痼疾在与扼制自己灵魂的残酷的现实进行了漫长的搏斗后,终于得以痊愈。最终,真爱战胜了非理性的病魔,拯救了这对苦命的伴侣,使他们的余生能尽情地享受思想的自由、精神的自由和灵魂的自由。”
“的确,”单仁的话音一落,木森紧接着说,“昙花的这一主题非常鲜明。这一主题唯有在这一时代背景下才显得顺理成章。我想在某种深远的意义上,“病体”也隐喻当今这个病态的社会。当社会就是一个令人感到隐隐作痛却无能为力、不得解脱的病灶时,依附社会环境而生存的人,其肉体、精神,甚至是灵魂就会生病。但是,如果人与人之间充满友善和互助,博爱和容忍,同情和接纳,人道主义和人文关怀依然不被忽视,能成为科技时代的主流思潮,那么无论是人的身体,还是精神,甚至灵魂就不会轻易得病。人性的疾病归根结底是人类社会的疾病。如果人的生存环境就是滋生如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和暴食等这些非理性的需求的肥沃的土壤,那么这些罪恶就会通过人的行为反应出来。所以人道关怀和人文主义的曙光不管在任何时代都应该照耀在每一个民众的身上,只有这样病体的理念才会彻底地消除。”
永恒也想说几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紧张,心绪不定。其实当单仁和木森围绕着病体这一主题高谈阔论时,永恒的潜意识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思想的斗争。
“究竟是该追随真理还是坚守真爱?”他的灵魂和理性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对话。
“当真理和真爱分别站在命运的两端,我究竟该滑向那一端?”
灵魂默默无语,理性缄默不言。
这个青年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最最矛盾的困境中。他用自己的灵魂和理性对峙,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理性是服从灵魂的,因为灵魂从不会轻易犯错。假如一个人的灵魂走了弯路,理性就悲哀地不可避免地变成了谬误的代言者了。所以这场史无前例的谈话本身就是荒谬至极的。一个人秉持着仁善的初心才能走最正确的路,而这样的初心也才称得上是犹如先知般的引路人。这个青年在最后的那一刻也许终于顿悟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做出一生中最准确无误的选择。
“最主要的是看看改编后的剧本有没有偏离主题。”莱芒突然忧心忡忡地说。
直到这时,这三个男人才想起来应该问清楚这个电影剧本永恒是从哪里得到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