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2）

“你看，这是我女儿刚给我发过来的照片，她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他看着那张照片问永恒。

永恒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照片，没有回答。

“永恒，你知道，仲叔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待。可你毕竟不是我的儿子。但现在我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你虽然不是我的儿子，但将来你完全可以成为我的女婿。在我的家庭里，女婿就是儿子。因此，也就是说，仲叔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希望你们在完全成熟后能够结婚，这样你就成为仲叔真正的儿子了。”说到这里，仲馗满意的笑了笑，“总之一句话，仲叔希望等我百年后，能由你来接替仲叔而去照顾她，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是仲叔最信赖的人。”

永恒慢慢的抬起头，转过脸，第一次毫不躲闪的看着仲叔的眼睛，然后不慌不忙、一字一顿的回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除了她，这一生我谁也不爱，谁也不娶。”

仲馗哑然失色。他原本柔和的脸色刹那间变成了死人的颜色，他平铺的额头蹙出好几个重叠的王字，他干瘪而深紫色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随即，他深深的咽了口唾沫，只见，他突出的喉结从上滑到下。

“你爱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平定情绪后，他问。

永恒没有回答。他又恢复了以前的姿势，呆呆的看着前方，就像一座雕像。

“没听铆钉说这个孩子和什么女人接触过，他怎么会喜欢上某个女人呢？”仲馗暗自想道，“再说，他才多大，能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不爱吗？纯粹是胡闹。”

“永恒，”仲馗又用做作的柔和声音说，努力压制心头的怒火。“告诉仲叔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永恒转过脸瞥了仲馗一眼，依旧没有吭声。

“你非她不娶？”仲馗直截了当的问。

永恒点点头。

“为了她，如果让你死，你也愿意？”

永恒又点点头。

在这个问题上这个孩子体现出的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让仲馗惊讶，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他意识到自己人生中最后的计划又泡汤了。最主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有生之年的所愿已经毫无希望可言了。“仅仅半年的时间，这个孩子竟然完全变了。”他想道，“他已心有所属，而且这么死心塌地。他对我又能有什么用呢？是的，他对我已经毫无用处了。他有了自己的主张，不会再任我摆布了。怎么办？接下来我该怎么办？”他一再的问自己。

晚上铆钉回来后，仲馗把他叫到一边，对他说，他决定不走了。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铆钉十分惊讶。因为他知道，仲馗如果现在不走，那么他永远也走不了了；如果他现在不走，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对于仲馗这个自寻死路的决定他不能不惊讶。他惊讶的是，先前仲馗既然能想出那个金蝉脱壳的巧妙计谋，现在怎么又会犯这种显而易见的低级错误呢。以他对仲馗的了解，只要仲馗不愿意，他永远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如果他犯了这样的错误，那只能说明这是他故意而为之。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自寻死路？铆钉在心里不由自主的问。在铆钉的人生中，抛却他个人不知情的命运不谈，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大喜大悲的事件，因此他一直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说不上不幸，也说不上万幸，就目前来说，他绝不会走到那种乞讨为生的地步，但也绝没有飞黄腾达的可能性，因此他的心境一直都像大多数胸无大志的人一样很平和。所以这样的他不可能了解一个跌宕浮沉了一生，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的人，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剩下心灰意冷。而仲馗正是怀着这种心情做出了这个决定。他意识到人的无能，意识到人算不如天算的宿命论的力量，尤其是意识到自己的一生竟是如此的可悲、可笑、可恨，以及荒唐至极。他一下子没有了生活下去的信念，哪怕是那种恶的信念，因此他觉得生而无望，便不再做任何挣扎，决定任由命运的车轮辗轧过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身体。然而，残存在他感情深处的最后一丝父爱却不由自主的又让他做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