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一世默默的看着他,呆呆的坐了几分钟。然后竭力用理智平复如潮的思绪。很快,她便恢复了在奔溃边缘徘徊的冷静。于是,她一言不发的为他做了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也是最得当的事。巨细无遗的检查了他的身体除了那条手臂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感恩一切,其他地方完好无损。她去盥洗室拿了一块湿毛巾,为他擦干净了脸和手。还好,脸颊处只是擦破了皮,并无大碍。然后帮他脱了鞋,扶他平躺在沙发上,把放在另一张沙发上的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毛毯取过来,展开,盖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又取来一个干净的盆,倒入半盆开水,把一条崭新的白色毛巾放进去投了一下,然后跌成条状,放在他的额头。她跪在他的面前,就像在忏悔似的,静静的看了他几分钟,随即站起身,走进厨房为他熬粥。一刻钟后,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粥来到他的身边。她把粥轻轻的放在茶几上,取下毛巾,扶他坐起来。这时,由于屋里暖融融的,又由于一世的细心照料,永恒已经好多了,至少他的神志已经完全清醒。只是由于发着高烧和左臂的隐隐作痛,脸色还不太正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或者忽白忽红。
一世在永恒的身后放了两个靠枕,以便让他舒服的靠在上面。然后端起那碗粥一口接一口的喂着他喝完。喝完后,她把空碗放回厨房,继而又回到客厅,拿开靠枕,扶着他重新躺下。盆里的开水变成了温水,她倒掉,又换了新的开水,毛巾又重投了一下,叠整齐后,又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一切就绪后,她紧挨着他席地而坐,抓起他的手,平静而温柔的看着他。这让永恒异常感动,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永恒,现在听我说。”她深情的看着他清澈而疲倦的眼睛,用温柔的声音和缓的说,“你不让我叫救护车我答应你不叫。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知道你的伤势是否严重。你面无血色,气若游丝,这让我很担心。如果不严重的话,那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很严重,我和你在现有条件下都无法保证你的安危。我想关于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也相信,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而你在选择的时候内心里应该十分清楚其后果。”讲到这里,一世顿了顿。意在让永恒认真思索一下。随后,她又继续说:“我不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你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今天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家门口。但是,现在这些都是次要的。不管怎么样,过去的已经过去,而我们需要竭诚面对的是现在。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成为通缉犯。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但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就无法帮助你。”
永恒默默的看着她,半响没有吱声。随后,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把手从一世的手里抽出来,转过脸面相沙发靠背而不再看她。一世既痛苦,又同情。她理解他的心情,知道他难以启齿。虽然他年龄小,但也知道什么叫羞耻之心和悔恨之情。而此刻正是这迟来的羞耻之心和悔恨之情给他们的重逢蒙上了一块绝望之布,给他们彼此坎坷的命运判了终结之刑。
其实,一世的想法是错的,她也完全理解错了永恒此刻一言难尽、五味杂陈的心情。永恒之所以转过脸不去看她,不是因为什么羞耻之心和悔恨之请,现在他懵懂而沉睡的灵魂还没意识到这一层,而是因为伤心难过。他伤心的是时隔一年,自己以这样一种面目又见到了她,而这种形象绝不是他心心念念渴望见到她时愿意呈现的一种病态而绝望的形象;难过的是,这也许就是今生的最后一面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人生毁灭性的结局,而且深知,连上帝也无力改变这样的结局。而关于这一既定事实,他也是昨天突然被警察追捕的时候才得知真相的。旱魃在最后的生死关头才告诉了他一切,即他一直所做的事情是犯法的,而他一直在暗地里拿给别人的那些所谓的白粉并不是什么救人生命的药品而是残害身心的毒品。永恒恍然大悟,他不是不知道毒品意味着什么,但一切都为时已晚。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仲叔打从一开始就把他领入了歧途,而他一直以为他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阳光和雨露。而且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自从遇到了仲叔,他才知道什么叫感恩之心。殊不知这种瞒天过海的欺骗行为即将要葬送他年轻的生命。因此,当一世问他的时候,他伤心的难以自持,不得不转过脸平复激动悲伤的心绪。大约过了五分钟,在他努力克制住了悲痛欲绝的情绪后,他又缓缓的转过脸,对着一世露出了一丝凄凉而艰涩的苦笑。一世又鼻子发酸,心头一紧,但她克制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她装模作样的忽闪着堆砌着悲伤的眼睛,瞳仁一会放大,一会缩小。对着他回以比哭都难看的微微一笑。
“我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你,”永恒用低沉的声音说,“但说来话长。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因为涉毒被通缉。”
一世浑身一颤,心头一震,就好像被雷劈了一下。就差一头栽倒在地。
“涉毒?”她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情不自禁的重复道,似乎想再确认一下,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这一年多的时间你一直在和毒品打交道?”
永恒微微动了动下巴,用行动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回答。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当骤然而临的事情像清澈的湖一样,一眼望到底的时候,一世突然没有那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了。就好像一个人连续受了几次沉重的打击而变得麻木不仁了一样。其实,她并不是麻木不仁了,也不是头一波激动和惊诧的情绪过去以后,现在无论听到什么消息她都不感到丝毫的震惊了。而是,她曾经预感的不幸之事发生了,这已经成为既定事实。既然如此,再让惊讶、难以置信等诸如此类的情绪困扰自己还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平静的接受这一切,然后理智的去应对和解决。然而,不管她如何克制自己跌宕起伏、汹涌澎湃的近乎于绝望的心情,如何动用理性去维稳此时此刻很可能发生的一切不良而过激的冲动行为,毒品这个词还是让她的身体颤栗不已,连她的灵魂似乎也在微微颤动。她面对着这个被双重厄运摧毁的少年,无论如何都难以做到理想的平静。她只能保证自己由于太过痛苦而不去谴责他,不去说一些过于中肯却并无人情味的话使他灰心丧气,她想尽可能的给他安慰和鼓励,以及帮助和指引。但连这些来自情感深处的最真心真意的举动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做的差强人意,因为她的心太乱了,乱到几乎不能思考。
“手臂是怎么受的伤?”沉默了一会儿,一世神情恍惚的问。
“警察在追我的时候,情急之下,我从一堵高墙上跳下去摔的。”
“这是昨天的事情?”
永恒点点头。
“上帝呀,昨天全世界的人都在高高兴兴的过平安夜,吃平安果,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她痛苦的想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所的?”随后,一世又问。
永恒没有吱声。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曾跟踪过她。
“永恒,”一世定了定神,然后心平气和、语重心长的说,“现在我不会再问你什么问题了。但我必须出去找一位医生来诊治你的手臂。在你手臂康复的这段时间,我会让你住在我的家里,我会像照顾亲人一样照料你。但首先我必须说明一点,这一点事关重大,关系着你的未来。这一点便是:等你痊愈后,你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去自首,二是继续潜逃。现在我不会给你任何建议,也不会让你立刻给个明确的答案。我会让你在恢复的这段时间好好的想一想,然后做出选择。但有一点我可以现在就对你说,法律是无情的,但也是公正的。”
说完,一世站起身。从地上拿起手机,走出了家门。几乎是一关上房门,她便背靠墙泪如雨下。她早已料到仲馗千里迢迢把懵懂无知的永恒从南方带回来没安什么好心,现在预料的事得到了证明。他用邪恶的手段和不良的居心戕害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年,硬生生的把他造成了自己的陪葬品。这一刻,一世用灵魂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已经误入歧途的永恒,把他从罪恶的深渊里拉出来。她不知道是不是为时已晚,但他即便被判无期徒刑,她也决意要让他在监牢里洗涤自己的灵魂,了解到人间的至善和生命真正的价值和意义。尤其要让他找回失去的记忆,用那段丢失的人生来弥补他这段迷失的人生。想到这一层,她擦干泪水,踏着冷冷清清的楼梯走出了公寓。
外面白雪皑皑,看似这是个洁净的世界,却滋养了那么多心怀叵测的人。一世失魂落魄的踩在洁白无暇的雪上,此刻,她的心比脚底的雪还要冰凉。她在家门口发誓要拯救永恒,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寸步难行。
“我该拿什么去拯救这个少年?”她站在雪地里,一面扪心自问,一面叩问苍天。她虽然还没有问清楚事情的是非曲直、来龙去脉,但她可以肯定永恒是有罪的,但却是无辜的。现时现刻,她已经把对他的情感抛在了九霄云外,而完全考虑的是他个人的生死命运。“我既没有阔绰的财富,又没有那种像但丁《神曲》里所说的用金钱把一个‘非’换一个‘是’的厉害关系,而且从未和司法打过交道,我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该怎么办?”她越想越觉得事情毫无转机,不知道永恒的求生之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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