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2）

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莱芒神色凝重的来到了单仁的咨询中心所在的这座黑色写字楼。他走出电梯，还没有走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出了轻柔的音乐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这音乐声异常清晰而悦耳，一波又一波的敲击着他的耳鼓，与此同时，一种异样的情愫袭击着他敏感的心门。他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无疑这音乐声提醒了他一个一直在避而不思的问题，即这深夜的拜访是否得当？当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单仁的时候，他自认为自己的行为十分妥当，且不可指摘。但此刻他不这样认为了。他之所以改变了想法，是因为他意识到当一个人在夜阑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倾听着忧伤的音乐，不外乎只为了一个目的，那便是排解心中积郁的苦闷情感。正因为想到了情感这个今天困扰了他一天的词，他踟蹰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扪心思索：如果不进去，这一夜他该如何度过？辗转难眠是一定的。其实度过这一夜很容易，但未来的每一夜无疑都是今夜模式的重复，对此他深信不疑，这就让他不好受了；如果进去，他又该如何开口？莱芒站在门口左右为难。

“这个问题迟早都要面对，拖一天和拖一年根本没什么区别，只是加深了我的忧思罢了。”莱芒心想。

他决定进去。他刚刚抬起左脚，突然想起了他和单仁某一次的谈话内容。单仁曾无意间和莱芒说起过，说自从回国后，他开始迷恋起音乐来了。而在求学期间，他从未对音乐着迷过，认为那是扰人心魂的靡靡之音，除了浪费时间和没必要的情感便一无是处。

“看来，这种无处申诉的深情困扰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多年了。”莱芒情不自禁的想道，“他已经如此痛苦，我为何还要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呢？基于我们之间的友情，我更应该雪中送炭而不是雪上加霜。没错，我决不能这么做……可是，”在莱芒的内心里，刚刚萌芽的爱情正在和茁壮成长的友情对峙，一时间，难以区分谁胜谁负。“可是，奕理说过一世不爱单仁，而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没错，这也许就是单仁痛苦的真正原因。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正是我此刻站在他门前的动因。一世不爱单仁就证明我还有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思忖问题就越显而易见，而他反而越痛苦。“我该如何是好？”莱芒进退维谷。他深知，此刻如果想不出一个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他是无论如何都跨不进那扇门的。于是，他挖空心思为自己找一个这样的理由，而他自认为找到了。“这世界上最剪不断理还乱的就是感情。正如李清照的那句诗词说的好：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并且感情不能与金钱同日而语。你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借钱给朋友，而且不必让他偿还。就像莎士比亚的戏剧《威尼斯商人》里的安东尼奥一样，他的钱囊可以让巴萨尼奥任意取用。毫无疑问，我的钱囊也可以让单仁任意取用。但是，感情呢？在莎翁的笔下，他可从未让感情模棱两可过。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像《仲夏夜之梦》。是的，感情应该在公平的原则上努力争取。”

唉!!!不得不说，在爱情面前，连一向深明大义的正直之人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变得自私起来，莱芒也不例外。他甚至于都搬出莎士比亚来给自己的行为撑腰了。看来，一世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占据了不可估量的地位，紧紧一天的时间，自私狭隘的爱情便撼动了莫逆之交的友情。

莱芒果断的走上前敲了敲门。房内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不多时，单仁打开了房门。他的脸色既苍白又憔悴，却努力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莱芒的心头不禁颤动了一下。

“单仁，很抱歉，”莱芒说，“看来你今天是不能早睡了。”

“我一向睡得晚。”单仁笑盈盈的说，“快进来。”他注意到，莱芒穿戴整洁优雅，两手空空。

莱芒走进屋，单仁在他身后关上门。俩个人穿过接待室走进了办公室。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让你不得不深夜跑来？”一走进办公室，单仁便问。

莱芒坐到沙发上，双手在膝盖上拍了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单仁。单仁发现，莱芒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的神情里流露出一种若隐若现的阴郁和羞愧。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情流露。

“来，单仁，坐。”过了一会儿，莱芒心不在焉的说。

“你不想喝点东西吗？”单仁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依旧直挺挺的站着。

“不，我什么也不想喝。来，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莱芒又不耐烦的催促道。

这次，单仁坐下了。他与莱芒面对面，中间隔着那个茶几。

“今晚过来，不为别的。”莱芒用疲惫而低沉的声音开门见山的说。这才符合他的性格特点。“我听奕理说你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可你从未和我提起过。”说到这儿，莱芒住口了，他直勾勾的盯着单仁，想看看他的反应。但单仁无动于衷，只是和善的看着他严肃的脸，耐心的等待着。莱芒又继续讲道，“我来就是想听听你们之间的故事。”他把故事这个词说的特别沉重。

单仁目不转睛的看着莱芒，没有吱声。他把背轻轻的靠在沙发靠背上，右腿搭在坐腿上，双手自然的放在重叠的双腿上。在不动声色、随意自然的做着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凭借着自己的洞察能力以及机敏和睿智，他不仅会意了从昨晚一世突然给他打电话求助到莱芒拘谨却坦诚的坐在他面前的这一刻为止的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即刻便领会了莱芒深夜来访的真正用意。他在脑海里迅速的过了一遍细节和时间，飞快的捋顺了前后顺序，一切便了然于心。

“旁观完‘仲馗’的葬礼，和我们分开后，你去了山上的茶院？”单仁并没有回答莱芒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问。

莱芒点点头。

“昨天带走一世电脑的那位警官正是你？”单仁又问。

莱芒依旧点点头。

“你今天见了她，并且归还了电脑？”单仁紧接着问。

莱芒继续点点头。

“想必，你爱上了她！”这句话，单仁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莱芒哑然失色。

“为什么这样说？”他没有反驳，只是反问。

“很简单，”单仁平静的回答，“任何男人如果懂得欣赏女性的精神之美只要遇见她都会爱上她。虽然她在身高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在容貌上也并不十分出色，在背景上尤其单薄，但是她还是那么清高和冷傲。因为她尽可以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毕竟她的满腹才华几乎可以弥补这所有的不足。而这便是我深爱她的原因，想必你也如此。”

莱芒突然由衷的笑了。单仁也笑了。这一刻，他们奇迹般的又一次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