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2)
想必亲爱的读者已经猜到,那位遗失电脑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一世。几乎是警官的车子刚起步,她便意识到自己把电脑包落在了他的车里。她一边小跑,一边对着逐渐远去的车屁股大声的叫喊,拼命的挥手,于事无补。于是她脱掉高跟鞋,像参加百米赛跑进行最后冲刺一般,疯也似的追去,但车子一眨眼便飞驰而去,像幽灵一样消失不见了。
一世不再努力了,她慢慢停下来,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程,越走心情越悲凉,所幸停了下来。“电脑一旦出点差错,我几年的努力就真的成为一场空了。思想的轨迹一旦丢失,是补不全的。”她茫然的看着路的尽头处,暗自思忖道,“也许人生如梦就是这么一回事!他是警察?别逗了!他一定是披着伪善外衣的魔鬼!专门在暮色时分出来祸害行人。我对他一无所知,该怎么办才能找回电脑呢?”她苦恼的思索着。
现在,她一心一意只是关心着丢失的电脑,并不曾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其实,她现在首先应该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回家。下山的路她连三分之一都没走,但现在她已精疲力竭。不是身体的疲乏,而是心灵和精神上的负重累累。她的心累了,因此她的身体也似乎跟着垮掉了。在任何人的一生中,遗失东西是很正常的事情。人难免粗心大意,总不能把任何事都做的面面俱到。尽管如此,如果一个外科医生站在手术台前,正准备为奄奄一息的病人开膛破肚,突然发现手术刀找不见了,他会作何感想;如果贝多芬在某一个殚精竭虑的瞬间,完整的乐章像一幅磅礴的画一样跃然脑海,音符翩翩起舞,音节铿然有声,却突然发现他的钢琴丢了,他又会作何感想;如果梵高站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举目凝神思索,思想的玫瑰吐露出诱人的芬芳,灵感的清泉汩汩而淌,情感的湍流漩涡正万花筒的形状,正欲举笔,却发现画板不见了,他又当作何感想?任何人都有丢失东西的时候,但不是任何人丢失的东西都贵如生命。
于一世而言,这一时期,她的电脑犹如外科医生的手术刀,贝多芬的钢琴,梵高的画板,那不仅是她的生命,更是她的灵魂。那是她活着唯一的支撑,也是唯一的动力。人活着,终究要有一种源源不断的渴求和梦想,要不然拿什么去和这坎坷的命运去抗争?悲观、失望、游移、徘徊、迷茫的时候,又拿什么来鼓舞自己?此刻,她觉得很忧伤,因为支撑被掠夺了,动力被摧毁了,渴求和梦想也像摇摇欲坠的房屋一般坍塌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梦原来如此容易破碎。但她还不知道从此后,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和斗志把那些碎片再一一的粘起来,假装她从来没有碎裂过。
这是个反复无常的季节,就像人的心情。前天还骄阳似火,燥热难耐,今天却大雨倾盆,直泻而下。快傍晚的时候,倾盆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现在天已经放晴,但依旧灰蒙蒙的,空气潮湿,露水在碧绿的草叶上,苍翠的树叶上,色彩斑斓的鲜花上争奇斗艳。夜色像一块巨大的暗灰色帷幕一样从灰蒙蒙的天空降落下来,速度越来越快,颜色越来越浓,逐渐把四周的一切都染成了墨的颜色。屈指可数的几盏路灯亮起来了,山路上空无一人,原本凉爽的夜晚在昏暗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影影绰绰,显出鬼魅的原形。
这条山路由于远离市区,从山下一直盘桓而上,在半山腰又分成若干条深幽曲折的小径,通向农家山庄、茶院或者牧民风情等其他风格独特的建筑,因而只在入口处和分叉口设有两盏中杆灯,其他的路段都是隔两米左右一盏茫然眼睛似的地埋灯,发出昏黄的鬼火似的微光。这种设计似乎意在等深夜时分让人工的雕琢和自然的星辰一边遥相呼应,一边各显千秋。
今晚,在雨水不知疲倦的冲刷下,路边的灌木丛都湿漉漉的,苍翠如墨,现在看起来更是黑黢黢的,像鬼影伏在路边一样。远处的森林就像进入休眠状态一样,寂然无声。栖息其间的鸟偶尔扑棱一下翅膀,或者在夜里觅食的蝙蝠撞到了绿叶丛生的枝条,树叶上所积的雨水便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就像在夜里下了一阵白天的太阳雨。尽管一世向来不会被迷信蛊惑,但现在由于心情阴郁而凝重,也不免有些魑魅魍魉的幻影在心里作祟。她提着高跟鞋,六神无主,竟然忘记了它不是用来提的而是用来穿的。虽然它曾让她的双脚吃尽了苦头,但在某种意义上它依然是脚的守护者。她原本就穿的单薄,又赤脚走在积水成潭,冰凉透骨的路上,因而阵阵寒意袭来,身子便打颤哆嗦起来。
她想到等她走下山,时间也太晚了。而且她感觉又冷又饿,浑身哆嗦个不停,牙齿只打颤,想必是要感冒了。于是,她掏出电话向单仁寻求帮助。单仁说他大约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半个小时,”挂断电话后一世嘀咕道,“有半个小时我能走下山,那我就在山下等他。”于是,她快步向前走去。这时,她想起了自己没穿鞋,便停下,又穿上高跟鞋。但这双鞋在此刻简直就是个累赘。她所幸又脱下鞋,提在手里,赤脚走起来。“管它呢,生病了吃药。”
她越走越快,身体越来越热乎,精神头也越来越好了。眼看就要走到山脚下了,入口处的那盏灯明晃晃的摇曳着,苍白的灯发出魅惑的光芒。一世就像脚下生风一样,飞速的向路口移动。茶院坐落的这座山的旁边是一个偌大的土丘,山麓和土丘连接处曾经是一块广袤的平原,这地方在几年前修建了一个墓园。虽说墓园和茶院比邻而居,但由于道路修建的问题,无论是从此处到彼处,还是从彼处到此处都绕了一个大弯,可谓是山路十八弯最真实的写照。
这时,不知道为什么,一世突然想到了墓园与茶院比邻的这个问题。“好在我就要离开这个鬼魂出没的地方了。”她正暗自得意,却突然听到前方右侧的灌木丛里响起刺啦刺啦的声音,就像什么东西在拨开荆棘一样。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只见一个人影从路边的灌木丛中闪了出来,准确的说是一下子就跳到了路中央。她惊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个人影在路中央定了定神,然后迫不及待的向她走来。一世惊恐万状,眼看像夜游神一般的人影在向她逼近,她就像吓破了胆一样,直愣愣的盯着来者却纹丝不动。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转过身拔腿就跑。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只是拼命的奔跑,她听到风声在耳边回响,听到赤脚踏进水坑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然后整个幽寂的森林和旷远的山谷都回荡起响彻天宇的回音。她扔掉高跟鞋,赤手空拳的跑起来,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把肉体扔掉,让灵魂飞跃。
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汽车的喇叭声在身后疾呼,她不管不顾,依旧奔跑;喇叭声呼啸着,越来越近,汽车与她并驾齐驱了几秒钟后又疾驰而过,她也没有注意到,依旧在奔跑。她跑啊,一直跑,在疯狂的奔跑中她忘乎所以,到最后竟然忘记了奔跑的原因,而单纯只是为了奔跑。她看见一个人迎面向她跑来,她看不清他的脸,但知道他奔跑的很着急,逐渐的她看清了他的脸,那张儒雅英俊的脸。“啊,单仁!”她在心里呼喊道,同时加速奔到他的面前,用他温暖而宽广的胸怀把臆想出的恶魔阻隔在安全地带之外。
“一世,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单仁拍着她颤抖的背,急切的问。
“三言两语说不清。”一世气喘吁吁的回答。
“来,先上车。”单仁一边说,一边拥着她向车子走去。这时,他才发现她没有穿鞋。
“你的鞋呢?”他问。
“跑丢了。”
“丢到哪里了?我回去找。”
“不用找了。”一世决然的说。
“那你就准备赤脚走路?”
一世点点头。
单仁盯着她由于奔跑而亮闪闪的眼睛,摇了摇头,“胡闹。”说着,他突然抱起了她。
“别这样,单仁,让我自己走。”一世挣扎道。
单仁不由分说的把她抱到车里,放在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又绕到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一脸严肃,一改往日的温柔和随和。
“不是我说你,一世,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非要跑这么远?莫非市里就没有喝茶的地方,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容下你的地方?你的脾气真的是太乖戾了。”他怒气冲冲的说,也不看她,直接发动车子,以飞一般的速度向山下冲去。
“你为什么要发火?”
“你知道为什么。”他依旧不看她。
一世没有吱声。她盯着单仁严肃的侧脸,五分钟没有移开视线。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即便她假装不知道也足够无情了,如果真的不知道那就太残忍了。他爱她,她是知道的,可她无法回应这样的爱。她没办法爱上他,她甚至于都没有勇气去试着努力爱上他,因为她深知这是徒劳无功的努力。
“一世,你为什么要跑?”沉默了一会儿,单仁问。语气平和很多了。
“有个鬼影在追我。”
“胡说,你神经太紧张了。”这时他转过脸看了她一眼,“我在后面摁喇叭你一定没有听见。我看到了,那是一个人,不是什么鬼影,而且是个少年。你奔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少年隐入灌木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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