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2)
为人父母者永远都无法知道那个他们眼中的小不点的真实想法,他们以为他们每天面对的孩子就像那道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实际上,这个小不点更像一道佛跳墙,一眼看去你永远不知道里面究竟放了多少食材。小不点内心层出不穷的想法好比佛跳墙里面名目繁多的食材一样,令人目不暇接。而且这些想法美好时令人心花怒放,邪恶时令人闻风丧胆。
在当时莱芒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不点。在父母眼中他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可是在外面情况却截然相反。他不仅特立独行,而且讳莫如深。他从不颐指气使、显山露水,做任何事都低调内敛、不声不响,然而,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学校外,孩子们都怕他。以这样的姿态,他一直成长到十六岁。如果在十六岁这一年没有发生那样一件令他难以启齿的事件的话,今天的他绝对不会是个秉公执法、恪尽职守的警察而必定是个为非作歹、丧尽天良的流氓。
那个受尽欺凌的假小子莱芒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九岁的时候,她还是个婴儿。街坊四邻都知道她是喝百家奶长大的。基于此,似乎所有喂过她奶的女人都可以是她的母亲,也正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所有喂过她奶的女人又都不是她的母亲。她就是以这样一种尴尬的角色存在着,艰难而卑微的成长着,忍辱负重的苟活着。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厌恶这个词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所受到的待遇便是这个词发挥的最淋漓尽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厌恶这个其丑无比的小女孩,但没有任何人会抛弃这个免费的玩偶。她不仅是其他家庭健全,家境殷实,自身又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的陪衬,而且是胡作非为的男孩子们在无聊透顶时逗乐的绝妙素材。在放学后,大家变着法的玩弄她,取笑她。刚开始由于年龄小她不明就里,总是笑呵呵、傻乎乎的被人玩耍着。大家经过她家那简陋房舍的屋门口,一喊她,她便乐嘻嘻的跑了出来。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慢慢的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羞耻和不堪,便变得沉默不语,落落寡合起来。但大家已经习惯了去耍笑她,因此依旧想尽办法的争取机会去愚弄她。为了哄骗她走出家门,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
当然,这所有的人中必定少不了莱芒。他从不直接去欺凌这个丑陋的小女孩,但他喜欢当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刚开始,他喜欢欣赏小女孩那不明就里的天真、无邪和单纯,后来便是沉醉于她懂事后并深刻的了解到自己处境时的那种冷冷的平静和纯澈眼神的寒意。小女孩的整个成长过程和她对待自己凄苦人生的态度就像大麻吸食着迷恋大麻一样,使他深深的、病态的、难以自拔的迷恋其中,有一段时间,他干脆懈怠了学习,每天暗暗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小女孩上一年级的这一年,他发现她的整个精神面貌完全变了。不过,她的容貌还是那么丑陋。他认为,她的人生已经够不幸了,但她的容貌才是她真正的悲哀所在。而就是在这一年,一切突然拦腰斩断了。
一日,几个野性十足的男孩子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用引诱、欺骗和激将法把她带到一个丛林里,大家像耍猴一样玩的乐此不疲,尽兴后便准备各回各家。这时,其中一个邪恶的男孩子突然心生一计,他抓住小女孩胸前戴着的一块红色的玉猝然揪了下来,在这个孩子黝黑纤细的脖子上勒出一道鲜红的印子,一挥胳膊,便直直的抛到前面一个干枯的水井里。只见,那个孩子二话不说,向前奔跑了两步,一纵身便跳了下去。当时,所有的人都傻眼了,大家面色灰白,屏声敛气,一动不动。没有人敢去枯井边望上一眼,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一行为必死无疑。然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从枯井里传来,令人意外而欣喜的打破了那一度窒息般的死寂。自认为闯了大祸的孩子们不约而同、轻手轻脚的走到枯井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枯井并不深,年长日久井底还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干草。而此刻那个小女孩正在拼命的刨开干草寻找她的红玉。那个惊魂初定的男孩子,一看自己并没有生出事端,便立刻鬼胎泛滥,在其他人还惊魂未定的时候,便褪下裤子,掏出他的代言者,对准小女孩的身子撒了一泡尿。撒完尿,自知这次做的过分了,便提起裤子一溜烟跑了。
一直在一旁袖手旁观、静观其变的莱芒自认为自己聪明绝顶,此时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泡尿对于一个人的尊严感意味着什么,而一个无论多么小的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尊严的底线被冒犯了会做出什么样难以预料的事情。当时的莱芒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被尿液淋了的小女孩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血液逆向奔流的速度正是自己尊严底线的第一次反抗导致的。撒尿者一离开枯井边,莱芒便鬼使神差的替补了他的位置。他一出现,刚刚低下头,恰巧撞到了抬头仰望的小女孩的目光。那道如清澈的泉水一样的波澜不惊的目光使他浑身不舒服,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趔趄了一下。他用恍惚的目光看到小女孩擦干了从头顶流到脸上的尿液,一眨眼便爬出了枯井,一只手里握着那块红玉,被揪断的绳子耷拉着,摇晃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握着拳,好像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这就是你的本事吗?”她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卑不亢的问。
莱芒一头雾水。
“你相不相信我会让你的那个玩意儿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撒尿?”她昂起黝黑的脑袋,把那张分外难看的脸对着他。
“天啊,谁会喜欢她呢?我想这一生她都没有机会被人爱上。”这个自认为的聪明者此刻却像个白痴一样想着这样一个题外话,竟然没听清小女孩说的是什么。正这样胡思乱想着,他的短裤就像风吹叶落一样,被一把揪了下来,与此同时,他感到一股锥心的疼传遍全身,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只见自己的骄傲正淌着血,他脸色惨白,抬起脸用惊恐万状的眼睛茫然的盯着那个黝黑的假小子,只见她之前握拳的那只手,这时拿着一个正在滴血的刀片,她恶狠狠却平静的回应着他瞳仁忽大忽小的目光,整个人就像一座愤怒的雕塑,莱芒在惊诧和恐惧中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母亲安慰他说一切都过去了。他撩起被子,看到自己的骄傲被白色的纱布紧紧的包裹着,而那纱布也几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他的脸色一下子又白了,母亲趁机问他这是谁干的,他始终都缄默不语。
康复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出门。他害怕自己的愤怒会一发不可收拾,因而看到那个可鄙的假小子会忍不住杀了她。可在这个事件当中,他知道她是无辜的,而自己也是无辜的。可这种隐而不显的无辜却使他们遭遇了同样的不幸,从此后,势必为那拥有千万种可能的人生罩上了唯一的阴影。当那股隐忍的暴力和努力克制的报复行为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平息后,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走出了家门,却得知那个伤他骄傲的丑女孩早已杳无音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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