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2）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奕理胸有成竹的说，“这便是单仁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莱芒把目光投向单仁，以表询问之意。

“一个人的心理现象体现在行为上，”单仁解释道，“就像你到银行取钱，每输一个密码，必定在心里先默念一次是一个道理。因此，心念指导行为，行为反应心念。假如就像你们所猜测的仲馗之死模棱两可，那么，送葬队伍的哀痛神情和悲伤程度足以说明问题。”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驶进了墓园。假如不是这座城市每天都有生老病死，假如不是这一天刚巧还有一队送葬之人作掩护，他们不会观察的这么顺利，他们的车子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停在路边，假如不是这一天天公不作美，那一行送葬之人也许也不会放松警惕，因为送葬简直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虽然打着雨伞，但由于雨下的太大，因此一个个淋得就像落汤鸡。而这一切难道不是天作之合吗？

不管怎么样，车里的这三个人对送葬队伍的一切观察的巨细无遗。

到最后，墓地上只留下仲馗的家属和永恒、旱魃、弯刀、铆钉等一行几人。这些人齐刷刷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衬托的这阴沉沉的天越发就像地狱之门一样黑沉沉的压在这些人的当头顶，那种压抑、憋闷的感觉就像他们的脖子上挂着铅块一样，由于本身就不该挺胸抬头，因而呼吸不顺畅，现在弯曲的越发厉害，呼吸就更加不顺畅了。每个人都恨不得仪式立马结束，赶快离开墓园。在场的所有人无不认为，约定俗成的这些繁文缛节简直让人深恶痛绝。连仲馗的两个孩子也不例外，他们，甚至于比其他人更厌恶这一系列的送葬仪式。两个孩子站在母亲的身后，弓着背，低垂着头，暗暗的用眼尾的余光扫视着四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们几乎没有流过泪。他的遗容他们也没见过。这一方面是因为父亲有遗嘱，不愿家属看到他的遗容，另一方面，他们本身也不愿看一张死人的脸，于是就各得其所。

云韵自始至终都不悲不泣，一言不发。她的神情很平静。平静的就像她自己的魂魄也跟随那个不义之人而去了一样。当墓碑立起来时，永恒才看到云姨的眼角挂着一滴豆大的泪水，但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了。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人们都一一离开墓地，坐进车子时，云韵依旧站在墓碑前纹丝不动。她一点也不悲伤，但她的整个神态像丢了魂一样。任何人都觉得，从此后，她也死了。

所有人都陆续上了车，只有永恒站在云姨的背后，只是等待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这时，云韵转过脸，看着他，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永恒发现，一夜之间她似乎苍老了十岁。她的面容平静却疲惫，虽然没有显出悲伤，但绝望已经腐蚀了她以后生活的所有希望，从今以后，她虽生犹死。永恒默默的走到她身边，为她撑起雨伞，因为她一走到他的墓地就把雨伞扔了。这把撑起来的伞比不撑还要失败，从伞面上流下来的雨水像小溪流一样流在两个人的衣服上，然后又从衣角和裤管处回归大地。

“我从没想过他的结束是这个样子的，”云韵低声说，语气不带有一点哀怨和悲戚，“我高估了他，想必他也高估了自己。”

永恒用同情的目光盯着云姨，一言不发。

“我一直以为他会走在他弟弟的后面，没想到他走在了前面。一个一向精明能干的人竟然走在一个终年病恹恹的人的前面，命运是多么捉弄人呀？也罢，他终于不用为那个人操心了，他为他操劳了一辈子，那是个苦命的人，而他又何尝是得幸之人？”

永恒一点也不理解这番话的意义，但他并不打算多问，他想也许云姨宁愿自言自语一番。

“如果不是他，他的弟弟早死了。”云韵继续轻声细语的讲道，她的眼睛看着永恒，但整个神态却灌注在墓碑上，因此，永恒认为她的这些话，是对那个听不到的人讲的，“他这一生，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有情有义。这也难怪，谁让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而几乎又是同时生的呢！”

永恒越听越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韵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她静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凄然一笑，转过脸，决然的向孩子们走去。自此，仲馗的一生总算画上了句号。

回去的路上，莱芒问单仁：“你是什么结果？”

单仁回答：“哀怨的神情恰到好处，悲伤的程度适可而止。看似毫无破绽，实则破绽百出。”

“怎么说？”奕理问。

“在这一行人当中：两个孩子显得太过无动于衷，这表明他们与父亲的关系并不融洽；那些下属显得太一本正经，这表明他们各怀鬼胎。唯独最后离开的那俩个人的声情并茂是合情合理的。”

“你是说他的妻子和那个年轻人？”莱芒问。

“是的。”单仁回答，“那个年轻人显然不明就里，而他的妻子明显悲伤过度。但他们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看得出来，那个年轻人很敬重那个女人，而她对他也视如己出。也许，从这俩个人的身上能发现蛛丝马迹。”

“那么，对于仲馗之死呢？”奕理问。

“漏洞百出。”单仁回答。

“看来，我们又要从头开始了。”莱芒透过雨幕，看着狼藉一片的街道若有所思说，“仲馗显然又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既高估了自己，又小瞧了我们。这一次，我要让他自己披上寿衣从坟墓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