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2/2)
某一个这样的第二天清晨,永恒打着哈欠问:
“你不是见不到女友就无法入眠吗?我看你睡得像死过去一样。”
“你见过死过去的人会打鼾吗?”陆小白一边穿裤子,一边狡黠地问。
“这倒没有。”永恒悻悻地回答。
陆小白看到永恒因为昨夜没睡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
“女人总有那么几天是令人失望的,但就是因为这样,她们才叫女人。”随后他用故作深沉的男性固有的口吻说。人性总是这样,越是不懂越要装懂,当其真正懂了的时候,反而缄默不语了。因此,一个鹤发童颜的智者从不对女性评头论足,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却总是对其指手画脚。
说完那句自鸣得意的话,陆小白开始一边心满意足地吹响悦耳的口哨,一边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那满头的黑发由于主人一晚上时而仰卧、时而侧卧、时而俯卧,一会儿蒙头大睡,一会儿露出鼻孔打鼾,被蹂躏得就像覆盖在头上的一团不成体统的假发。有几根直冲云霄,大部分紧贴着头皮,使陆小白这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小伙子失去了一半的风度。
据陆小白自己说,他之所以来切面店打工,是因为家里太穷了。
“人嘛,总是要活命的,但不管这么个活法儿,无非就是受苦。”他总是用这种不屑的口气对永恒说,每当这个时候,他的那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就多多少少有了几分一本正经的架势。“说这话,我并不是在指责我的父母,他们也很不容易,但也没有办法。我不爱学习,他们也没钱供我念那些念不进去的书,‘简直白费力气’他们总这样说。我无所谓,你知道那句诗吧?就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永恒没有言语。
“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陆小白继续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我的父母就是后半句所指的那类人,也许从我爷爷的爷爷的那辈起,就是受苦的命。你也看到了,老街上的那些起早贪黑的商贩们,有的是自己种菜拉到这里来卖,有的是从种菜农哪里先以低价购买上,然后拉到这里来卖。无论是哪种情况,赚得都是点儿血汗钱。我的父母就是种菜农,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场,那些菜也卖不了几个钱,因此,穷了几辈子了。现如今,他们连这几个血汗钱也赚不上了。这不,一座城市总是十年搞一次大庆,有人跟着沾光,有人却跟着遭殃。老街翻修这是脸面工程。附近的居民跟着沾光了,而那些商贩们就指定遭殃了。他们很多人租不起商铺,一旦不能摆地摊卖菜,生计就出问题了。但政府会说,我们又没有三头六臂,管不了那么多。所以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你不能说它不好,你也不能说它太坏。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时代是好时代,但我知道女人是好东西,她会让你偶尔忘记不如意。”
永恒依然没有吱声。
“我很爱我的女友,至少目前她能让我忘忧。”陆小白已经在自言自语了。因为,这些话显然他是对自己说的。
“我也爱她,可她为什么总是给我带来烦忧?”永恒看着陆小白翕动的嘴巴,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而是暗自思忖着自己的疑惑和烦忧。
这一晚,陆小白一走,永恒便拉下卷帘门,上楼睡觉了。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认真地计算着日子,想到自己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那个女子从老街上奔跑而过了。至于她还会偶尔走进切面店,那更是妄想。
“她难道不跑步了?或者搬家了?是不是生病了?”他在心里提出种种假设和猜测,但对任何一种都不满意,“她是不是远嫁他乡了?”这个想法一蹦出来,他立刻坐了起来,心一阵紧似一阵地抽搐着,他顿时心慌不已,满头大汗。“她如果结婚了,我就彻底没戏了。”他想道,越想越心焦。这是他经常会有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简直让他肝肠寸断。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一个成熟女性总是会很快结婚,就像一个怀胎十月的母亲,总是会在指定的日子分娩一样。“不,绝不可能,才几天而已。结婚是终身大事,一个人不可能这么仓促地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是单身,这一点我能确信,种种迹象表明,她绝对单身。可是,即便她单身,我似乎也毫无希望。她能等到我成年吗?她愿意等我吗?”这亦是他经常思考的问题。这就好比一个学生暗恋老师一样。每每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他就在台下想入非非。对老师所讲的内容不知所云,对他和老师的未来却设想出成千上百种情景,那情景剧简直一出接着一出,简直精彩纷呈到史无前例的地步。但每每如此,他的走神儿总会被老师发现,而老师就会立刻把他叫起来回答问题。他当然是一问三不知,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孩子总是很难得到老师的好感。所以他的暗恋只能是一种空想,最后是以成绩的一败涂地而收场。永恒的心思在某种意义上和这个学生差不多,但他的思恋和想象更信马由缰一些,不会受到制约和管束。“天哪,为什么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了呢?”今天,他是以这样一个问句结尾的。问完后,他又躺了下来,漫无边际地揣测起来,终于在极度疲乏中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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