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2)
一世莫名缘由骤然之间的一反常态让永恒不得不随机应变。一刹那,她表现的有多冷漠,他看起来就有多无情,她表现的有多生分,他看起来就有多疏离。他因为深爱着她,不由自主的因为她的各种让他感到悲伤、痛苦、诧异的行为而试图报复她。这种爱之越深、恨之越切的心理在付诸实践时,他自己不仅毫无意识,而且没有一点痛苦和悔意。他深知他们之间的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的存在,这种存在阻挡了一切使他向她靠近的可能性,因为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他一方面灰心丧气,一方面又斗志昂扬。灰心丧气是现实因素这棵伟岸的大树结出的硕果,斗志昂扬却是心灵愿景这片神秘的沃土萌发的种子。而一个人心智的发展程度和最终倾向将决定最后究竟是大树一展雄风,还是种子君临天下。
这一时期,永恒是一会儿灰心丧气,一会儿斗志昂扬。因为他的心智虽然可称得上成熟但还没有完全定性。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还没有形成一种自我肯定而且坚定不移的理性构架。现在,指导他生活行为和思想动向的这个理性构架与其说是摇摇欲坠不如说是胡乱拼凑。他对具象事物的认知、感受、观察、理解、判断、选择、记忆、想象、假设、推理等能力不仅摇摆不定而且前后矛盾。对世界的粗浅认识,以及对事件的肤浅处理,这一切,还是因为他太年轻。在他这样的年纪,年轻是他唯一的资本,这种资本赋予他敢爱敢恨、无所畏惧、横冲直撞的能力。敢爱敢恨是因为他简单纯粹,无所畏惧是因为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横冲直撞是因为他生性直率、脾气倔强。然而,正是这种莽撞而盲目的能力会诱导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撞南墙,而不懂及时回头。直等到撞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后,他才会幡然醒悟而转回身去。而这时,那天真烂漫、朝气蓬勃的青葱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是每一个青年人的最终宿命。
正直青春年华而生气勃勃的永恒此时看待问题总是单线思维。这种单向性在他个人的世界里是毋庸置疑的,具有绝对的合理性,但放在外部世界,就显得十分狭隘、幼稚和天真。大多数人在思考问题时,自我肯定是他首要的出发点。因此,思维在扩散并推进时,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涵盖了所有的面,但中心思想无一例外的只有一个主旨,那便是满足自我需求、肯定自我价值、维护并认同自我观点,无论这自我的一切在道义上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这大多数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无论多么巧舌如簧、滔滔雄辩都不能否定这一根本动机。
现在的永恒就属于大多数人这一类。自从他迷迷糊糊的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阴差阳错或者命中注定一般遇见了一世,一年多的时间以来,他日复一日的都在做着两件事:其一是,像所有年纪轻轻的学徒工一样,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的学着那一门所谓的手艺。事实上,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永恒几乎就把所有做面的程序都学会了,而且聪明好学、敢于尝试、善于改变的他在原有基础上还有所创新,大胆的改进了云韵之前多年来一成不变的工艺,不仅缩短了做面流程的时间,而且提升了成品的质量,使得切面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其二是,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对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整日里都想入非非、浮想联翩。他不是把她想成仙女下凡,就是想成天使降临。总之,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加起来都抵不上她一根头发丝。但永恒又与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有所不同,他的想法某时显得更纯熟而认真一些。由于漂泊他乡、无亲无故,他日日夜夜都在思考和一世的千万种可能性,每一种可能性他都渴念其结果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那便是与她朝夕相伴、一同老去。他假装故作聪明的猜测,很可能她会先老去,毕竟她比他大很多。想到这一层,他既不担心也不伤感,反而心花怒放。因为,一想到他因为比她小而在晚年有充沛的精力在她老去的时候照顾她,不禁开心的眉飞色舞起来。他十分庆幸她比他大,为此曾无数次虔敬的感谢过天也感谢过地。如果她比他小,那么,在老去的时候她必定需要照顾自己,那该多受累呀,这样一来,他就要心疼了;如果他们年龄相仿,这样也不好,他们会一同老去,很可能谁也照顾不了谁,就那样眼巴巴的看着对方陷入苍老而病态的痛苦而干着急,多忧心呀。
他几乎每天都憧憬着那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场景——永恒和一世一起慢慢变老。也就是他这个年龄的人才会憧憬这种美好的事情:爱一个人,爱到永恒。
就在这样的憧憬里,他的渴念越热切他的顾虑就越深重。也就是说,他和一世的关系他越来越看的分明——横陈在他们之间的那种明显的障碍。然而由于单向思维,他的这种少年老成的洞明是有很大的局限性的。无疑,他只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考虑到了种种的不便和束缚,并没有站在对方的立场,从对方的出发点审时度势,因此,他对她的身不由己毫不知情。所以,当她站起身,由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摇身一变成为一座冷若冰霜的雕塑时,他立刻变得比她更铁石心肠。他用极度冷淡的态度回应了她的问话,一句话也没说就错开她走了,尽管他的内心是那么恋恋不舍。但他还是用‘男子汉’的尊严克服了软弱的情感。他走的那么决绝,那么毫不犹豫,但一错开她,他的尊严感便碎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柔情似水。
回去的一路,尽管只有十几米的路程,他却像走了一生一世。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转回身再看她一眼的冲动,他甚至恨不得立刻奔回去,告诉她,她是他生活的营养素,没有她他一天也活不下去,他会枯竭而死。每走一步,他的这种冲动就增强一个量级,他的自我克制和隐忍就不得不叠加两个堡垒,他无时无刻不在忧心如焚,生怕那种量级在某一刻摧毁他的堡垒。在这种几乎窒息而亡的自我煎熬中,他终于成功的报复了她,留给她一个桀骜不驯的笔直背影,潇洒的消失在了切面店幽暗的门后。
永恒一回到切面店,一世立马对矜持和理性防御缴械投降了。她直挺挺的身子立刻变得软弱无力,先前冷若冰霜、心高气傲的僵硬姿态瞬间被垂头丧气、伤心悲戚的孤单无助取而代之。她心头一热,泪水即刻充满了眼眶。但她咬咬牙,硬生生的把这些预示无能的代言者逼了回去。她茫然的环顾四周,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深深的叹了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的、一根一根的把那些面条捡到袋子里。然后,踏着那条被她此刻忧伤满怀的心情投射了一地的路,慢悠悠的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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