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2/2）

“方才一时与田叔说了一些荒唐话，也是因为二位大人点拨，令我知晓读书真谛，但退出五业曹，心意难平，因此寻了理由推诿自己无能的真相。”

他朝田辅与那女子拱手一礼：“一时狂妄，若对二位背后宗族有所冒犯，管某……”

“二郎不必多礼。”田辅过来扶住了他的手臂，笑容温厚：“文瑛当真并非外人。”

“对啊，公子……罗家不在你所言世族之中……”那文瑛姑娘回了一礼，朝田辅望过去一眼，又低头望向地面三块石砖，“我昔日还是婶婶带大的。论起来，田陵兄是我九哥呢……世叔向来对东亭街诸位以家人对待，我虽是姑娘近侍，然则自是站在田叔这边，绝不会污了公子名声。”

田婶姓冯，是个比较圆润的妇人，一向早出晚归，记忆中好像是在城外给人做工，如今听这女子的话，管佐估摸着田婶也是给罗家打工的，或许与田辅都是罗家客僮奴仆之类的身份。

田辅笑着说道：“听听。文瑛多会说话。你看你说的什么话？说一个姑娘家会在背后说你闲话？你也说的出口？”

管佐尴尬一笑，还要拱手道歉，田辅笑着按下他的手，又望了眼手中的竹简：“如此说来，是二郎侥幸得了好运了？还不知……那二位大贤模样如何？”

“夜里太黑。记得不多。就记得……都穿着白袍，王师的袍子上绣着‘寿比南山’，李师则是神龟纹。年纪嘛……当真猜不出来，看着都是鹤发童颜，应当不年轻了。”

管佐装模作样回忆了一下，又道：“如今想来，二位老师颇有蔡中郎‘华颠胡老’之像，风姿绰约，仙风道骨。”

五业曹流传蔡邕早年流离半生，中年便已白头，相貌异于常人，这“华颠胡老”据说还是蔡邕自嘲中年白头的称呼。

此时管佐拿来一用，又假装回忆道：“此外，他二人言辞之中互为知己，颇有伯牙子期之风……应当是一直同行的。其他的也没有了。”

田辅表情认真，连连点头，又追问道：“脸上便没什么痣吗？胡子多长？眼型，嘴唇薄厚啊……”

那文瑛姑娘殷切道：“世叔，要不要我去拿笔墨记一下？”

“不必。我能记下。”田辅摇摇头。

看田辅翘首以待，管佐愣了愣，“黑灯瞎火的，我举着油灯也没看清楚多少，就记得李大人眼睛有些倒三角，似丹凤眼……”

田辅点头：“嗯，李大人丹凤眼……还有呢？”

“……王，王大人胡子到鬓角……田叔你记得下吗？”

“记得下。你说吧。二位大人的手指呢？”

“手指……我没看清……”

“写字什么姿势总知道吧？”

“我想想……王大人好像是这样……”

“嗯，这样……二位大人多高？”

“高……王大人似是七尺……”

“李大人呢……”

田辅不断问着，管佐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及至绞尽脑汁，实在编不下去，摇头道：“真不知道了。”

田辅又点点头，表情严肃地望了眼地面上的三块石砖，说道：“二郎，你且稍等。”

管佐有些好奇地看着田辅快步进去店里，绕过柜台弯腰翻着什么，片刻后，抱着一只红漆木盒出来，“里面是一组文房，叔父也用不上，你拿回去。”

那木盒长约四十厘米，宽约十厘米，高也有十厘米左右，通体红漆，正中央还刻了圆形兽首流云图，看着挺精致的，估计里面的笔墨砚也并不普通，管佐还要推辞，田辅说道：“也不是白给你了，你这诗文送我了如何？”

管佐一愣。

“另外那半面残句，叔父不要，得了手就划掉。然则《静夜思》留给我了。如今你在端木堂已经显露《静夜思》了，依照那老匹夫的秉性，兴许已经抄了几份以作转手之用。你再留着也无用了。不若就给叔父如何？”

田辅表情诚恳，管佐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感觉是在杀熟，还是在欺负老实人啊……

那文瑛姑娘也说道：“公子，妾……也有心买下这诗文。我家姑娘不懂笔墨，却是对诗词颇为喜爱。今日便是世叔不出手，我也想买下来。不若你说个价钱？”

管佐望了眼手中竹简，“如此……”沉默了一下，放在木盒上，“不要报酬了，就送给田叔。”然后抓起鹿车把手就要走。

“二郎，你这样叔父生气了。”田辅一把攥住他的衣袖，竹简掉落在地也没捡，脸色严肃：“这楷书诗文的价值与你手中，和在叔父手中可不一样。”

“田叔……”管佐确实想要点实质性报酬，可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杀熟。

田辅抢话说道：“有些事叔父不与你明说了。但楷书足以令叔父得到比这套笔墨价值远超十倍的好处。”

田辅将木盒放在鹿车箩筐里，盖了几下稻草，刻薄的脸此时看着颇为严厉：“你且拿着。此番你又献诗文又授永字八法，叔父当真无以回报。这套笔墨实则也是别人送来的，说来叔父可是一钱都没亏，就赚了天大的利。”

附近又有人察觉响动看出来，管佐尴尬道：“田叔，你我之间讲这些……我实在是……”

“就当叔父一点心意。你我礼尚往来如何？二位大人原意也是帮你度过难关。你莫非想一无所获？”田辅拍了拍箩筐，郑重其事道：“拿着，便是卖掉也能得几个钱。若想留着，便好好练字，他日也不负二位大人的看重。”

田辅走过来，接过那文瑛姑娘拾起来的竹简，“若实在不好意思，你想想那老匹夫的嘴脸。叔父便是为自己争一口气。”

“那老匹夫贪得无厌，我仗义出手，来日姑娘与诸多大人知晓，也是涨叔父的脸。你收好了。”

中年掌柜拍了拍他的背：“叔父还有事，便不留你了。来日若有问题，还会来找你。若是大郎回来责备你收了好处，你叫他跟我来说。你那些话我也记下来了，我改日去劝他。造纸的事你放心做，叔父也会给你撑腰……他日若无去处，叔父这里也能帮你某个职位。”

田辅一番喋喋不休，语重心长，管佐无奈也只好感谢几句，随后与乐燕推着车告辞离去。

田辅目不转睛，直到管佐与乐燕消失在转角，捏着两片竹简，突然捋须笑出声来。

笑声兴致盎然，以表字假冒自己近侍的罗彩还以为要被取笑追问刚刚尾随之后还隐藏身份的事了，赧然地垂下头，便见田辅蹲身扣了几下管佐写了字的三块石砖，口中还道：“姑娘，快！你去后院让犬子拿把锄头来！再叫上罗永，我等一同去见大宗！”

罗彩表情狐疑地往店内走，便听得田辅嘀嘀咕咕道：“管让啊管让，你家小子欺我太甚啊，藏拙到我这里来了，哈哈哈……”

那语调极其兴奋，还有些自鸣得意的意味。

她快步走了几步，领会过来，猛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