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重逢今夜，月华如练（2/2）

睁开眼，缠绕四周的是回忆之中的黑紫袈裟。

无论黛染如何努力抑制，如何努力忽略，如何努力忘却……轲倪在喜宴大殿上所说的一字一词一句，仍无法在黛染的心间淡去……黛染不知道轲倪到底是如何得知她身处危难的，但黛染知道轲倪一定是为了救她才去喜宴大殿的。

如果没有轲倪……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吧？

再一次，黛染发现死亡竟距离她如此之近。

再度辗转反侧，再度翻覆难眠。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萦绕缠绕的全都是满满的轲倪……轲倪的声音，轲倪的颜，轲倪的长指，轲倪的琴，轲倪的怀抱，轲倪的唇，轲倪的体温，轲倪的吻……

“啊！”

黛染低叫一声，坐在床上，一手环住蜷缩的双腿，一手插进混乱的发间。

极沉地叹了口气。

猛然，黛染掀开金丝绣被，穿上鸳鸯锦鞋，披上玄色披风，散着及腰青丝，悄然推开寝殿大门，浑然混进了夜色之中。

太久太久了。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穿行在萨释王宫的夜里了。

她深深地怀念这夜的气息以及身旁匆匆而过的紫曼罗，她深深地怀念点缀着夜色飘然陨落的漫天残红……漫天残红飘然陨落，铺满一地，杂乱，无序，繁多，就如她对轲倪的思念一般。

小心谨慎地溜进紫曼罗迷宫，偌大馥郁的紫曼罗铺天盖地地掩映前路。

曾经那般熟悉的紫曼罗迷宫，今夜竟变得如此陌生。黛染在其中转了很久，却始终转不出繁复许多的紫曼罗迷宫……黛染知道不是她忘了，而是紫曼罗迷宫变了。

然而变了又如何？

那夜，她能够第一次转出紫曼罗迷宫。今夜，她也能够再一次转出紫曼罗迷宫！

不屈不挠地在紫曼罗迷宫中辗转多时，头顶的繁星点燃了子夜的黑，黛染终于如愿地转出了紫曼罗迷宫……再度站在紫瑶宫大门之前，静静地看着严严紧闭的紫瑶宫大门。

几个月过去了，紫瑶宫的大门居然仍在紧闭。

若今日轲倪不曾出现在喜宴大殿，若今日轲倪不曾在风口浪尖之上救下黛染，或许黛染真会认为轲倪的心，就如这紧闭的大门一般对她紧闭。但是轲倪那般来去匆匆地出现在喜宴大殿之上，只为了救她一命……若轲倪心中不曾有她，何须这般重视她的性命？

心，很重。

轻叹一声。

心，更重。

终究仍是忍不住抬手，轻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黛染对着紧闭的大门，轻声说：“轲倪，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谢谢你让我搬离了和鸣殿，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真的……谢谢你。”

没有回应。

黛染微微一笑，那般灿烂，那般迷人，那般倾城，可惜轲倪看不到……黛染喃喃细语：“轲倪，你真的很奇怪……如果你真的不在意我，你为何要去救我？如果你在意我，你又为何要将我拒之门外？你曾说过，一夜便能沧海成桑田，那么我们不曾见面的日日夜夜，你的桑田是否变回了沧海？”

没有回应。

黛染沮丧地笑了，那般失落，那般绝望，那般让人黯然神伤，可惜轲倪仍是看不到……黛染柔声道：“如果只有遇到危难才能见你一面，我真希望我能天天都活在危难之中……唉，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见我，我也不欲再强人所难。反正……今天谢谢你救了我。再见了，轲倪。”

黛染果断地转身离开。

站在门那头的轲倪静心聆听着黛染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至黛染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寂静之中，轲倪才闭上眼，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失落，孤独，思念。

重重复杂的红尘将轲倪沉重的黑紫袈裟压得更为沉重。

他熬过了夏天，熬过了秋天，熬过了冬天，却始终熬不过与她相遇的春天……每当，看到那随风而落的嫣红杏花，他便无法自已地想起她……想起她额前盛放的那一朵最为嫣红的杏花，想起她闯进紫瑶宫的第一夜，想起有她陪伴身侧的每一夜。

突然。

很想呼吸她呼吸过的空气，很想抬头看看她看过的夜空，很想轻抚她才刚敲过的大门……终于，轲倪仍是禁不住，打开了门。

门外。

月华如练，夜色如烟。

毫无防备，一声熟悉叫唤从他的身侧传来——“我就知道你在里面偷听。”

是黛染。

黛染是故意的。

黛染故意放大她“离开”的脚步声，故意让轲倪以为她真的已经离开……然后，她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回紧闭的大门旁。黛染如此这般多此一举，不过是为了让她不甘心的灵魂死心罢了……不料，轲倪居然真的打开了门。

仿佛做亏心事被人当场活捉似的，轲倪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