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秋岁（1/2）

玄凌没有机会把银子砸回范无咎脑袋上，因为他说那银子是玄氏遗留下来的。

不声不响站了半天，气冲冲得叫他滚，他便将手中不知握了多久的一颗黑色药丸留下，固执地让他服下之后，又悄无声息消失在来时的阴影里，简直听话得令人牙痒。

他是特意为了自己送药而来吗？

也许吧，那人从来冷面热心肠，似比那九天上的神佛更有一副慈悲心，自己与他前世今生纠葛甚深，他当然对自己这个凡人上心了……

常常拿着铜镜看镜子里自己的表情，与当日在画摊前黄衣女子看向和尚背影的神情重叠在一起，如出一辙，寥落孤单。

假如谢必安此时听到他心中所想，定然要笑他对范无咎的误解之深了，想地府黑无常的名头在人间也算如雷贯耳，令世人闻风丧胆之人，又岂有他眼中那般菩萨心肠？

黄九果然把儿子领到隔壁小和尚那儿住下了，穿过矮矮围墙的木鱼声日复一日风雨无阻，与往常不同的只是有时候戛然停顿几下，像被什么打扰了清修，或者忽然‘笃笃笃笃’伴着孩童吵闹声急急敲下。揽了这么个苦差事，未知那和尚面对此情此境是否维持的了他那副八方不动神鬼莫侵的木然表情，玄凌失笑。

白日城里的人依然来去匆匆，画摊的生意也依然冷冷清清，每日所赚银钱将将只够一日三餐，可玄凌并未放在心上。

当日范无咎拿出药丸之时他便认出，那是曾经虚度用来要挟陌云的，自己果然中了那叫什么‘离情’的毒，即使有了这一颗药丸，所剩时日也不过一年之数。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世间除了那一人，玄凌从来无欲无求，视生死富贵如草芥，即使中了毒又怎样，生命从来了无牵挂。

锦城一向是多雨的，刚过午时不久，天又下起了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凉，街上的行人愈发稀少。遂收起画卷，撑着雨伞往回走。

小巷子的石砖路坑坑洼洼，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让积水没过鞋面，玄凌夹着包裹的袖子露在伞外被雨水弄湿了一半，还要低头留神地上的水坑，走得异常缓慢。

路过和尚家门前时，突然窜出来一个孩子，猝不及防撞得他差点丢掉手中的画卷。

那孩童一手举着把小花伞，一手攥着块素馒头啃得满脸都是碎屑，看见玄凌一个踉跄，形容狼狈，得逞般露出小白牙‘咯咯’笑了许久，才朗声说道：“师傅说请门外的客人进门喝杯茶！”说完又‘蹬蹬蹬’跑进门去。

玄凌讶异，那和尚与他从未有过来往，突然唤他登门，也不知道有何用意。

收起雨伞寻声而去。待进得门内，便见堂内朝南供着一尊佛像，香烟袅袅之中一位身形高大的僧人盘膝闭目，端坐蒲团之上，洗的泛白的陈旧僧袍，挡不住那盎然挺直的背影，仿若世间一切皆为尘土，他眼里只容得下眼前一方佛像。

见人进门，睁开一双平静无波的眼，引往一旁靠墙的矮榻上落座。低头见那孩童不需吩咐，颇为乖觉地为客人倒茶，僧人对其赞许地点了点头。

玄凌不是多话的人，一时不知他叫自己进来所为何事，正斟酌如何开口询问，忽见那孩童坐在地上托着腮瞧他，一双机灵的眼咕噜噜转着，不由笑着问：“你叫南儿？”

“我叫图南！”见这个相貌漂亮的人问自己，图南兴奋地答道。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好名字！”玄凌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