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心甘情愿（2/2）

是死了吗？是吧，他到底不过是一个还没真正踏进大道三千的凡人，死了很正常，可围观的人中有些不知怎么就有点难过。

或许是少年那不经意露出来的侧脸，或许是少年那一步步走过来所向披靡的勇气。

小胖子看着那个人，想冲上去扶一下，可是就算那人狼狈至此，身上都闪着一层光，隔着山海般跨不过去。

他压抑着，哭的无声。

老瞎子靠坐在墙上，从他那个方向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无论是走时的决绝，一人就是千军万马的气势磅礴，还是如今跪在地上的单薄脆弱。

他多想上去把他抱起来，抓着他的领口咆哮，你就是个傻子，不是说不管我吗？那你就别管啊，你当你是谁，真那么了不起吗？看看，现在好了吧？老子都这样了还得给你送终，你踏马就不能自私点吗？

老瞎子死死的盯着那个人舍不得眨眼，那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傻子啊，天下第一大傻子。

“一个凡人，竟能伤我至此？”周扬是这群人中的大师兄，也是受伤最轻的，他回头看了眼其他站都站不起来的同门，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狠厉。

这人要不是身上有什么法宝，要不就是忽然领悟了，有法宝就给他抢过来，若是领悟了……那就上去再补一刀，反正绝不可以让这种人留在世上。

他缓缓走上去，手心凝聚着灵力，只等上前去补最后一刀。

他走的很小心，这人都敢以一抵五还是以凡人之躯，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其他的法宝。

他走到身前这人都没半点反应，他提起的心放下了那么一点，是啊，左右不过是个凡人，就算学过一点剑术忽然顿悟了也不过是个凡人。

左不过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罢了。

他抬起头，手心聚集的灵力已经准备好。

却见那一直低着头无声无息的人忽然抬起头，戴上面具的他看上去冲击力没有那么大，可少年是笑着的，眼角上挑，勾起一片风流肆意，那被无边春色渲染过的唇轻轻翘起。

周扬一愣，这真是极好看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就觉得春回大地万物普照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胸口有刺骨的冷，他微微低头，那把破铜烂铁般的剑插在他胸口。

他有些想不通，这把剑怎么还没坏呢？跟他们交手后还能锋利的刺进人的胸口，他也想买一把了。

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有放晴的意思，从天边照下一束光，人群鸦雀无声，总觉得这个冬天再没有比这一刻还寒冷的时候了。

少年还在笑，那抹笑一直是嘲讽的，可他们看不到，乍一看到那么一张脸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握着剑，猛地把剑抽出来，溅了一身血。

周扬颤颤巍巍的倒下去，似有什么东西终于不堪重负从他怀里掉出来，那是一颗珠子，翠丽色的，刚好弹在苏禾卿脚边。

他微微弯腰捡起来，起身的时候顿了顿，把那颗翠丽的珠子对着阳光，被阳光照耀那颗珠显得越发耀眼了。

他就那么举着那颗珠子微微偏头看剩下还在苟延残喘的人，语气好的不得了，“是这个对吧？”

“你们找的东西是这个对吧？”

“你就，把那颗破珠子还给他们啦？”老瞎子躺在推车上，抬头看着又变得灰蒙蒙的天，少年在前面拉着他走，跟只牛一样卯足了劲往前拉。

他不知道他们俩谁伤的更重，应该是少年，他浑身都是血，脸上衣服上手指上剑上，都是血。

可他硬是仗着他不能动这一条生生把他拉了好远。

你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孝顺还是说他傻。

“不然呢，当着他们的面把那颗破珠子丢的老远找都找不着吗？”他道，笑了两声，“别把我想的那么缺德。”

他笑了两声又咳了两声，老瞎子看着他的身形抖了一下，“你…”

“我没事，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下次再干这种事咱们俩就一起挖个坑跳下去得了。”他嘴巴利的很，丝毫不肯放过他。

他说完后面许久没声音，半响才听见老瞎子低低的声音传来，“是，这次是我的错，你把我放下来吧。”

苏禾卿脚步一顿，嗓子眼没来由的干涩，他舔舔唇，“你想干嘛？”

“我刚刚认真想了想，我这人活着真是差劲，没教过你什么东西，偷摸拐骗糊弄人的本事倒是学的挺全，别的像你这个年龄的小孩儿都在读书，只有你，因为我没本事连学堂都没去过，字都是我买来本子一个一个教你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吃屎了吧嘴里说的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呢？”苏禾卿打断他，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停了下来，估计也是有点说不下去了，鼻子怪酸的，可怎么办呐？话还是要说的。

“你别打断我，让我继续说，我觉得你没错，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拖累你，你多好啊，我爱喝酒，没钱就去偷喝，被人发现了抓起来还得你去救我，算命算错了被人追着打也是你去救我，我就救过你一次，而你……是从小救我救着长大的。”

眼睛模糊了起来，老瞎子抬头看着天空，没啥好看的，可他又不能转头，不看天的话就只能看着前面了。

他接着道，“这次的事也怪我，是我的错，没有我你根本不可能受伤，也不会跟人打起来，多吓人呐，五个修仙者，我都以为你死定了，那样我起码也得跟着你去了…”

他似乎是哭了，“反正咱们就在这儿分道扬镳算了，本来也没什么血缘关系，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不知道多少次，算着好像是你亏了一点，你也别介意，我……”

“你够了啊！”苏禾卿再次打断他，把推车放了下来，嘭的一声落在地上，老瞎子被弄的抖了一下，面前人没有转身，挺直着背脊。

一字一句跟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我警告你，够了啊。”

他语气恶狠狠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手握的紧紧的，看样子都快嵌进肉里，跟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儿似的闷声闷气道，“你别给我逮着什么机会就乱说话。”

“是你不会疼还是你当我不会疼？”

“我看着就那么没心没肺吗？还是我的心就不是肉做的？你这人真没良心，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凭什么替我嫌弃你自己呢？”

他蓦地转过身，直直的望着他，那双眼睛红通通的，里面装满了泪水，跟一汪湖泊似的，都这样了还不肯低头呢，就那么瞪着他。

“我今天就把话搁这儿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是你养大的，我踏马就算再为你死一百次都行，这条命放在这儿，给谁我都恨不得化成厉鬼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将他鞭挞一千遍一万遍…”

“唯独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就算你现在忽然腿脚利索一副没事人一样的站起来取我狗命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