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节 两小时（1）（1/2）

没有一种侦察手段能包打一切。克林顿少校本不就指望侦察炮弹能在敢死队背后的那片山林里发现点什么。

分析员很快将侦察炮弹传回来的图像数据导入对比软件，和以往收集的历史图像数据一起进行对比，这项工作如果由人力来完成可能会需要几年甚至更久，但对于重量不过几千克的军用移动电脑来说，顶多就是几分钟的事情。正如克林顿少校所料，侦察炮弹传回的图像里，除了炮弹削落的树枝、急风压倒的小草和入夜后温度剧减的岩石以外，和之前相比没太多变化。

可越是这样，克林顿少校越坚定自己的判断。

从纯粹的军事角度讲，“不惜代价”往往是懦夫和傻子才会有的选择。根据大小十余仗的观察，克林顿少校认为，马镇山中校不是那种承受不起失败的懦夫，更不是动辄孤注一掷的赌徒兼傻子。

中国是世界上唯一绵延了五千年文明而不继绝的国家，仅载入史册的战争，就高达3800场。数量庞大、规模宏伟、形式多样的战争，为这个令世人叹为观止的头号战争大国造就了无数的军事谋略家和完备精深的谋略理论，用莱布其海军上将的话说，“兔子的战争史本身就是阴谋与阳谋交织的历史。”

所以生性狡猾的兔子，不会无缘无故派百来号人来送死，这支敢死队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更为庞大的力量和不为人知的阴谋。

如是想着，克林顿将目光投向太阳刚刚落山之时被id团主力攻占的1987高地。

1987高地是方圆三英里内唯一能对机场造成直接火力威胁的阵地，可此时的1987高地除去零碎的冷枪、冷炮，和随风飘荡的烟尘以外，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种种的不寻常都透露着一股诡异，正应验了孙子的那句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面对红外夜视仪上缓慢而淡定步步逼近的上百个红点，克林顿少校下达了一条禁令：

“敌人进入第一层交叉火力‘黄金射程’以前，所有固定火力点不得开火。”

不同的火器有不同的有效杀伤射程，每一种火力混成编组都存在一个最大杀伤射程，即所谓的“黄金射程”。不管兔子使的是阴谋还是阳谋，克林顿少校决定只抓住一点——任何人类躯体在钢铁意志面前都是脆弱的。

“奇了怪了，敌人怎么还不开火？”

“要不你站起来试试。”

“机枪手闭着眼都能打着的地方，我至于那么傻吗？”

“你已经够傻了，因为不管你站着、趴着，现在一枚*可以报销你。”

“要死一块死，做烈士总比挨你一枪好。”

马步青不咸不淡地回答。

勾文瑞似乎没听到最后这句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潜望式红外夜视仪探出去。他十分清楚地看到，爬在敢死队最前面的那颗红点，离机场东区防线最外层铁丝网只有一百多米了。但那颗红点继续前行的动作没有丝毫一点犹豫。

这让勾文瑞倍感欣慰，略加一点点的愧疚。

上个月初一次巡逻遭遇战中，二营营长勾文瑞亲手了枪杀一名扔下枪掉头跑的下士机枪手。

《中国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第四百二十四条战时临阵脱逃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使战斗、战役遭受重大损失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从法理上讲，机枪手的情形已构成战时临阵脱逃罪，最高可判处死刑。虽然勾文瑞没有权力在军事法院作出审判以前剥夺逃兵生命，但“根据宪法和法律制定，是法律的规范性文件，具有法的效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纪律条令》另有规定：

“第七十七条军人发现临阵脱逃、投敌叛变、行凶杀人的犯罪行为,来不及报告时,应当采取紧急措施予以制止,事后立即报告首长,并对此负责。”

“第九十五条本条令由总参谋部、总政治部负责解释。”

事后，ed集团军军事检察院依据《纪律条令》和中央军委战时有关规定，以及战争爆发后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对《纪律条令》第七十七条关于“采取紧急措施”的最新解释，认定勾文瑞在遭遇战中枪杀临阵脱逃的机枪手，属于“采取紧急措施”，行为合法。

代表集团军党委做事件定性通报的集团军政治部副主任，也在id团全体大会上明确表示：

“若有人现在当逃兵，顶多就是十年牢，但在大伙都在玩命搂火的时候你扔下至关重要的机枪掉头跑，那就只有一种结果！入伍不到半年的列兵都不跑，塔玛的你一个五年老兵跑什么！”

当a国大兵不需要夜视仪就能看清中国面孔的时候，m2机枪终于开火了。

克林顿少校在目力能及的地方，亲眼目睹了一张中国面孔在探照灯雪白的灯光下血肉横飞。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所有的高等动物思维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几乎所有的轻、重机枪都开火了。3枚憋足劲的杀伤爆破弹从60mm迫击炮里齐射而出，将交火线后大约五百米处的平地变成火海，经过几乎可以忽略的短暂停顿后，火海继续向后延伸，像自动耕土机一样，将地面掀翻了一层又一层。

从自动降低感光度的夜视仪上看，那些红点开始四处奔跑。有的在直线前进，有的在曲线前进，也有人反方向奔逃。但总得来说，大部份的红点仍然不依不饶朝最外层铁丝网逼近。区区百人冲锋的场面没有朝战、越战电影演绎的那么震慑，但克林顿少校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少校按下“ctrl+5”，将火力配额申请级别从3级直接提升到5级。

火力召唤级别提升到5级，意味着驻着东区防线的克林顿所部，在已有连属火力排和阵地预置火力单位的火力配额以外，还可能获得中横联合部队本部的火力配额，这包括但不仅限于2门部署于数英里外的m777轻型155mm口径*炮、4架游弋在机场周边空域的“长弓阿帕奇”和3架正担负中横方向轮值支援任务的a-10攻击机。至于联合防守部队火力调度中心会不会给予响应，那就另当别论了。

“抱歉，少校。上校需要更多的火力来监视1987高地。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说这声抱歉的只是一个中尉，但通过link-16数据链沟通战场各个角落的c4isr系统，已经代替部队指挥官和专业参谋们完成了绝大多数的情报搜集与量化、火力效果概率统计和模拟战术推演工作。中尉只需要遵照部队指挥官下达的作战要点，从系统计算结果中选出更帖近“客户”需求、更具性价比的方案即可。这跟玩战争策略游戏没太大分别。

随着那一声抱歉，克林顿少校的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一条带有箭头的蓝线，线的末端围成正圆形，将置于中横联合防守部队指挥所方框内的2个炮兵图标框住，箭头向下移动，直插代表东区防线的椭圆形框。箭头旁闪烁几组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字符串，分别代表火力抵达时间、火力持续时间、火力投射量等等。系统界面的顶端闪烁着一组数字，刚开始是“000008”，现在变成了“000000”，这代表火力调度官刚刚赋予了克林顿少校最高优先权，无须排队，即可越过此前还排在前面的8条请求，直接获得火力支援。

“感激不尽。”克林顿少校松了一口气。

数英里外的山坡上。

指挥军士手握pda，大声报出诸元参数。方向操作手、高低操作手分别转动m777轻型155mm口径*炮的方向机和高低机，调整到位，大喊“调整完毕”。虎背熊腰的供弹手将炮弹推入弹仓后，与另一名脸带稚气的年轻供弹手一起，合力操作硕长而富有弹性的捅条，将炮弹顶入待击仓。装定手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药包，推入药室，关闭炮闩，大喊“装填完毕”。指挥军士逐一检查各个指示灯，最后扫一眼弹道计算机显控屏，确认参数无误后大喊“准备射击”。装定手扳下射击保险，大喊“射击准备”。高低操作手从炮架上牵出那根细细的绳子，后退了三步，拧过头，忽然朝略带稚气的年轻供弹手招招手。

年轻供弹手欣喜若狂，放下满是油污的捅条，屁颠屁颠奔来，接过绳子。

指挥军士右手抵住耳朵，大喊“开火”。年轻供弹手毫不威惧地双手紧握绳子，使出吃奶的劲，猛然抽动其实根本不需要费劲的绳子.......

机场东面天崩地裂的震慑感波及到一公里外的1987高地的时候，马镇山脸色铁青，两眼逼视着情报股长赵学究。

“为什么那两门炮还在！”

赵学究擦去额前细密的汗珠，回答：“情况早就上报了，团长。”

“而且是报过两次，”作训股长马武阳补充道，“可能空军实在抽不出兵力吧。”

“马武阳，你给我说说。钟不悔能调动的三代机比莱布其少吗？”马镇山直呼战区副司令员兼战区空军司令员的全名。

马武阳回答：“不少。”

“歼-10、苏-30比f-18差吗？”

“不差。”

“那m777牵引式*炮是很先进的东西吗？”

“说实话，大部份参数都很一般，自动化程度也不比国产同类火炮高到哪去。”

“那为什么区区两门炮，就能把我们一个团打得没脾气？”

“呵。”马武阳轻笑一声，“可能我们提供的情报，还在世界前列水平的c4isr系统里转悠着，等参谋们分级、分类，等领导批示吧。”

马镇山默然。

自胡哥时代起厉兵秣马十余年的中国军队，如今不缺飞机，不缺大炮，更不缺人。那到底缺些什么呢？马镇山看一眼闪烁在赵学究身后的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某操作系统，再一眼数十年前罗列在纸上、如今罗列在电脑上的“连属火力”、“营属火力”、“团属火力”、“师属火力”等等字眼，想起cb师参谋长封常清私下吐槽时说过的那些话：

“早在七九年打猴子的时候，我军东西两线在炮火上就能形成5比1的压倒性优势。”

“八几年守老山，我们看下猴子有多少兵力，再对下编制表和战术大纲，就能大致算出猴子有多少火力。而这套计算公式反过来对我们不管用。因为我们前沿一个连往往可以呼叫一个团、一个师甚至一个军的火力支援，除非猴子派特工越境侦察，否则根本就搞不清楚。”

“道理很简单，国力差距悬殊。猴子就是想给一个连配一个团的火力，也掂量下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