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曲中折（二）（2/2）

“臣在。”廷尉大人杜长年恭谨而出。

“张榜告知：齐寅贵自今日起，已被孤褫去一切荣宠封号，其身下所有财产土地皆充入国库，相关人等，交由你廷尉府查实核办；至于奉义府的所有人丁，那些幸免于难的，若是有罪的，亦由廷尉府接手；无罪的么，就让京都府丞，该怎样判就怎样判。”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横竖逃不过流放或充军的噩运。身为家奴，寄人篱下，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与奉义君摆脱干净一担关系呢？

“臣，遵旨——”杜长年嘴角不经意的得意弯起。看来自己的推波助澜，起了作用了。

“大王圣明！”众卿欲跪，心下松一口气。如此也好，至少法不责众，只是诛亡了一个奉义府而已——都是下奴与百姓，与他们王侯贵臣有何干系？

只是，忠直老诚如孟敦儒，并不赞成陛下如此行事做法，希望陛下能够正视国法本统，于是咬咬牙，再次恳言进谏：

“大王！”孟太宰顿了顿，“齐寅贵死不足惜，但已然薨逝，很多罪证，可能都死无对证，难断是非，不乏有一些落井下石之辈，制造冤假错案的可能；且他身为王亲，在百姓中造成的影响如何，大王不能不有所顾忌啊！老臣斗胆，还望大王怜其横死，悯其声名，从轻发落......”

“孤可不就是从轻发落了么。”褚宣王似笑非笑地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戒，语带深意：

“百姓愚鲁，知道什么？再说，齐寅贵就算少那几条罪，也仍是以死难赎——当然。齐寅贵的恃宠而骄，目无法纪，与孤的疏忽，并非毫无关系。因此，孤自责得很，若不一纸正视听，如何安天下百姓的心、表我堂堂天子庇佑臣民的决心呢？自今日起，孤斋戒三日，自省德行，以示自我惩戒。可好？”

众卿皆慌忙下跪：“大王珍重龙体！我等愿为大王分忧——”孟太宰亦被宣王的以退为进，弄得一愣，不知该如何应对，亦俯身聆拜。

宣王这才满意地环视了众人一眼，温和道：

“孤听闻孟太宰近来琐事繁多，连家门都三国而不入，长女孟大千金的生辰亦无暇回府庆祝，孤十分动容啊！孟太宰的一番苦心操持，孤很是感动——鲁侍人，稍后将今年云州刚进贡的上好云锦，拿五匹送到孟府上去，分给孟府的一众女眷。”

“唯，大王。”鲁侍人尖锐应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脸失望的孟太宰一眼。

事已至此，孟敦儒亦明白了宣王心意难改，只能谢恩，起身。

众臣亦小心翼翼地跟着起身。

宣王下阶进后殿之前，淡淡地看了一眼孟敦儒，微微一笑：

“你也毋须为齐寅贵再多劳神了，还是替孤多分担其他朝政琐事吧！孤的朝政，有你孟太宰操持表率，还有这么一群竭心尽力、马首是瞻的重臣良才，孤，很放心......哈哈哈......”

“下——朝——”鲁侍人又是一阵公鸭嗓，而后紧随褚宣王进后殿，身影消失于大鹏殿之上。

“太宰大人......”有与孟敦儒关系不错的臣子拥上，忧虑地问。

孟太宰一张脸疲惫又无奈，拍拍他们的胳膊：

“无事。诸位同僚，不用担心。有事我们再回太宰府另行商议吧......”

“是，太宰大人......”一众附和，尾随而去。

留余几人，则站立在杜长年的身侧，觑其面上不屑，探究着问道：

“大人，那我们......”

“哼。回廷尉府。”杜长年冷冷，字字狠厉，却掩不住他的心头大悦：

“合计合计，务必将奉义府的财物，再清查一番；人嘛，记住，一定要斩、草、除、根！”

丰都城南。

黄昏之际。

念奴以纱掩面，又自换了一身行装，特意将逃出时奉义府的马车，于柳府门口抛下，自柳府的废院小径逃离而去，另行租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位同样要出丰都的农户小哥，为自己御马。

她做过贵族千金，她很清楚明白，那些守城官兵们的心理

——欺软怕硬。

对于穷家小户的，总是尽量“盘查”——纠缠不放，也不过为了那多一些的小费尔；

而对于宝马雕车，则是诚惶诚恐——讨好，奉承，给予便利，恨不能当没看见直接行了方便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念奴心中焦灼不已，甚至来不及去寻思奇怪，为何此次不见奉义君大张旗鼓地派出奴才们到处搜寻她。

毕竟。

丢了的，不止是她这一个区区琴伎“念奴”。

还有，被她紧紧拥在怀里、贴身紧背着的“春雷”古琴。

咚。

丰都城门阙楼钟鼓响起。

只差最后一刻，城门将闭。

此时，城门卫辛苦了一天，最为不耐急躁了。

念奴眼睛一闭，轻声嘱咐道：

“走吧。”

“哎好，姑娘。坐稳了。”小哥扬鞭，马车缓缓驶向了城门口。

“停下——”一个身形稍胖的城门卫吼道，擦着额间汗珠，十分暴躁不爽的神色，远远的走近。

他大量着马车，并不急着掀帘，盘问的语气倒是缓和了下来：

“哟，出城呐。”

小哥先前得了念奴的教授，将腰间的水壶殷勤地递给了这位城门卫大人，赔笑道：

“对呀官爷。马车里坐着我们家姑娘，老家里有事，这不，急着叫我家姑娘回去见上一面，麻烦您了，通融通融......”说着，小哥悄悄递上了一串朋贝。那是念奴为了能顺利出城，咬牙当了自己身上唯一之前的、自荆州朱府被抄家之日起就一直随身携带着的金簪子换来的。

城门卫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笑了笑，才漫不经心的掀起马车帘子。

见着念奴的冰清玉洁，肤白胜雪般的仙姿傲颜，不由得神色一荡，情不自禁垂涎道：

“姑娘真乃仙人啊......但不知是哪家姑娘？”他眼中一阵炙热。

小哥一愣：“她，我家姑娘......”

念奴自己出声解了围：“我乃柳府人。

“柳府的六位千金皆出阁了，未知姑娘仙姿，乃是哪位姐姐？”城门卫痴缠不已，不愿离去，令念奴始料未及。

“我......”念奴不知柳府千金们出嫁夫家的情形，不敢肆意编造，一时情急，想到药娘所说，于是淡淡道，“我非柳府千金。乃是柳府的姨奶奶。还不放我出行？”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城门卫一怔。

“你果真是柳府的姨奶奶？”城门卫拦住了念奴要放下帘子的手，细细打量着她一番，忽然怪异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