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失去（2/2）

“去讨些路费，路程太过遥远，我怕中途没了银两，不好上路”

孟姑娘背后握着银两的手顿时紧了半分，忽的觉得这银子十分的重，重的她几乎拿不起来。

苦笑了声后“你晓得，我不喜从爹那儿拿钱，这几年来，我情愿自己出门找差事，也不愿从他那边拿钱”

秀才似是想辩解些什么，她忽的失了力气般，将银子从背后拿了出来，放到了他的手里，轻声道“这是我最后剩下的簪子换的钱，三百两应当足够了”

秀才见到这一大袋的银子，顿时雀跃了起来，眼眸如光的看着那一袋银子。

“既然这簪子那么值钱，那你怎的不早拿出来”略带着责备的话语传来。

孟姑娘忽的有些恍惚，头晕的厉害，疲惫道“相公，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会儿”

“好，那你赶紧去睡吧，我朋友会送我的，你不用担心”

“嗯”她朝他微微笑了笑，而后朝着床上而去，脑袋很是昏沉，一接触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在醒来，天便全黑了房内很是黑暗，秀才已启程去京城，她叹了口气后，摸索这下了床，想要去桌上将烛火点了，但因实在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晃晃哟哟的往前走，脚下不知绊倒了什么，竟是一头朝前栽去。

碰的一声，伴随着的还有她的呻吟。

小腹处剧烈的疼痛使她顿时慌了起来，强撑着爬了起来，想要出门去找医馆，却又撞倒了许多东西，人也随着倒下，再没了力气爬起，腿间渐渐涌出了暖流。

她的眼泪也随之留下，抱着自己的双膝，同一个孩子般哭的很是响亮，很是绝望。

头一次是如此的痛恨自己，为何不早发现一点，为何便是连自己怀了孕都不自知。

她还未来的急同相公分享这喜悦，这孩子却又理她而去，是不是……是不是它在怪她，怪她从不珍惜自己，怪她直到了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她就这么在地上躺了很久很久，久到痛意早已麻木，久到天边晨曦初露，久到她的眼睛……看不见那一缕晨曦。

又是长长三年过后，原先说好的三年回乡，可现下已离了五十多天了，秀才依旧还未回来，但前先天，京城传来了消息，说是秀才中了榜眼，孟姑娘很是欢喜，估摸着他回来的时间，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虽说这菜做了整整一整天，但她的眼睛不能视物，能够安安稳稳的做完这一餐已实属不易。

可她等的菜全凉了，秀才都没有回来，又怕浪费，便又将这些全凉了的菜合着她的眼泪，咽到了肚子里，而后又凉到了心里，

这三年来，她从不敢去父亲联系，自出嫁以来只短短去过三次，而最后的一次，竟是父亲的葬礼，在她的眼睛与孩子没了的两年后，父亲也一道去了。

她有时候会想去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亦或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致使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父亲去了后，府中便空置了起来，住管了小屋的她，将那些留下来的家丁与婢女尽数遣散了，乳娘也回了老家。

她临走前同她说了许多。

那苍老的声音似还在自己的耳边回荡般久久不停。

“老爷生前很想你，可你出嫁后没多久，他摔断了腿，她怕你担心，又是新婚怕会不顾丈夫的想法，跑回来，便迟迟不敢同你说，也不敢见你，后来，他能勉强搀着拐杖走路了，正巧你说要回来一趟，他很是高兴让厨子做了许多你喜欢吃的菜，就等着你回来”

“可你那天迟迟都没有回来，他说，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便拄着拐杖也不让人搀扶，就站在府门口，看着街边，盼着你回来，老爷就这么从天亮等到了天黑，从热腾腾的饭菜等到了变硬变冷，你都没有回来”

“你知不知道那天外边下着大雪，老爷就站在雪里，瑟瑟发抖，但他就连一句抱怨一句怨言也没有，他说，许是你被何事耽误了，可从那天起，他便得了风寒”

“就是这风寒，要了他的命，他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回家，能够看他一眼，那他也是高兴，也是欢喜的，可就连如此小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想去见你一趟，可路上遇到了大雨，那雨是真的大啊，大到马车的轮子陷在了泥里边，不能动弹，他心里急，从马车里下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着你的住所走，只想在死前在见你最后一面，可老天不如愿啊，那雨实在是太大了，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一直一直……”

最后她只听到乳娘哭的很厉害，嗓子都哑了，她也想哭的，可她的眼睛瞎了，流不出泪来，就那么直直的站在乳娘的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掉，乳娘说她没有良心，活该被抛弃。

她想反驳的，可她的最后一句话，让她再……开不出口来。

她说：“小姐，老奴当年的担忧成真了，往后还请小姐各自珍重”

而后叹息着离开了这栋宅子，她看不见乳娘是何种神情，但她想，她应当是十分失望的。

她其实也这么觉得，可她总想着，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总是在自欺欺人。

后来她将留下来的一大笔财产，分文未留，全部用来救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免费施粥，整整三个月，所有人都感激她，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大好人。

她想这样也好，只希望做的这些善事，能够让上天保佑远在京城的相公，也能够让她爹与那未出世的孩子走的好些。

可现下已经超过约定好的时间这般的久，相公却又迟迟未归，她这心里总是慌乱的很。

先前还会安慰着自己，许是路上耽误了，在等等，在等一等就好了。

然等来等去，等到了她几乎快将门槛坐碎了，也没等到人回来。

这日外头下起了大雨了，她终于决定收拾行李，去京找秀才。

她的行李并不多，只有几件麻布粗衣，也没有任何的首饰。

将这些全部打包好，便拿着在树林捡来的树枝出门了，因着已经走了许多次了，去街上的路她很熟悉，身上只剩下了堪堪十两银子，先是上街买了许多不容易坏的食物，而后打听了许久，跟着一辆去往京城的货物车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