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新生（1/2）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一股凉意从脚底伸向大脑。这就是我吗？这二十年我都在做什么？我真的活着吗？难道我一直在鹤鸣的世界里，又或者二十年前那个秋霜初降的早上，从鹤鸣连声再见也没说就搬出出租房，从此销声匿迹开始，我就死了吗？那么这13年，我每天早上八点起床，去不同的教室上课，又是在做什么呢？难怪和我同年入校的几个比我资历差的老师都已经是正教授了，甚至比我晚来的那些老师都已经步入了教授的行列，而作为博士后入校的我，混了这么多年，既然还是副教授。每年评职称的时候，我都会主动退出。也许除了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完全就没有在乎过别人，也没在乎过自己。恍然醒来，顿然明白，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忽然发现活了过来。

我抬头看着似乎像是惹了大祸的顾菲尔，想要对他笑一笑，也想要给他说两句宽慰的话，还想要说谢谢他，但我感到的是从梦中醒来的迷茫。我需要清醒，还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情感和人生。我撇下他，向回走。想要冷静下来，真正以活着的方式，认真思考一番。

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睡了。我和芳汀同睡一个房间，她靠在床背上，在台灯下，见我进来，又见我神色有些不对，忙站起来担忧地问：“怎么啦？你哪儿不舒服吗？”我摇了摇头，看着她，才发现她卸妆后眼角的鱼尾纹。她长我两岁，看到她，我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都老了，岁月什么时候已经偷走了我们的青春，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还是那个20年前的自己，没想到我一直希望尽快变成老奶奶，如今却并不遥远了。我真的活过这美好时光的二十年吗？可是我的记忆里什么也没有，记忆在鹤鸣离开那一刻停止了，这二十年我只是没有灵魂地活着——活在鹤鸣的记忆里。

想到这些，我忽然如同被当头一阵棒喝，忽然间看到了这些年我是怎么忽略了自己，没有情感、没有喜乐、不在乎外界的一切，就这样活着。我就像一个失忆的人忽然找回了记忆，愚痴的人忽然机灵了，恍然大悟，我顺势抓住了芳汀的手，几乎有些神经质地叫着芳汀，芳汀被吓住了，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担忧地问：“怎么啦？雁呤。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这一点都不像你，我看到顾菲尔去找你了，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情绪激动，叫着她：“芳汀，芳汀，我可以后悔吗？可以吗？这二十年怎么好像一场梦，我多么希望梦不要醒来，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被惊醒了。醒来后，我才发现我被现实抛的好远。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不知道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因为他，我忽略了现实世界的一切，醒来后才发现，我未尽到我的责任，不是一个好老师，好女儿，辜负了学校和父母。辜负了二十年的时光，辜负了那个叫做孔雁呤的人。”

芳汀并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没头没脑的话让她感到疑惑和苦恼，她从卫生间拧了热帕子给我擦脸，任由我这样神经质地发作。她的手在颤抖，言语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雁呤，雁呤，你冷静下来，好不好？求你了！”。

这样的神经质，让人很疲惫，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去的，也不知道芳汀在床边陪了我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时候，看到我醒来，芳汀一把抓住我的手，舒了一口气说：“你知道吗？你这个害人精，你都快把我吓死了，高烧42度，还胡话连篇，如果不是净空大师过来给你扎针，我都不敢去想结果。”我被她抓得生痛，摇了摇还有些麻木的大脑，艰难地抽回手，有些虚弱地问她：“爸妈也知道了？”见我情绪稳定，芳汀高兴地眼泪都出来了，有些愉快过头地说：“我懂你，怎么会告诉伯父伯母呢？只是辛苦了你二哥半夜去请了净空大师过来。现在除了你二哥和我，还没有人知道你生病了。哦，忘了告诉你，早饭过后，大家就去山里赏雪了，就留下我照顾你。”我才感觉到院子里很静，那帮孩子也应该去了。

我无力地抓着芳汀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芳汀。”芳汀拧干毛巾说：“我们之间还要谢吗？如果是我病了，你会放任我不管吗？”说完她走到窗台拉开窗帘，让微寒的气息闯进这温暖得有些烦闷的房间，又说：“我去给你取些粥来，你一定饿了。”看着芳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忽然感到幸福在心中流淌。即便没有鹤鸣，身边还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我应该为他们活着。想到这儿，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我抬起头来，不让眼泪滑下来，透过窗口，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群山。虽然外面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但是能够感到生命的张力，正在等候着再一次散发出绚烂的光芒。思绪如同春潮一般向我袭来，忽然感到那死去的灵魂回到我的体内，那些麻木的伤疤，开始撕裂般的痛。“鹤鸣啊！你应该满足了，我把最美好的时光，用来为这场爱殉道；用了这二十年的时光来祭奠我们早夭的爱情；用这二十年的痛，来为我们的爱忠诚；用这二十年的等待来挽回。如今，我累了，我想要放手了，你也可以放手了，放开我，让我为自己再活二十年吧！去找寻我的完美人生。”想到这儿，泪水已经不受我控制了，这应该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泪。

芳汀进来，我并不知道，直到她用纸巾为我擦泪，我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我赶紧抹去泪水，看着托盘里的红豆粥，还有几样小菜，这是妈妈的手艺。芳汀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吃东西。我并没有胃口，吃进去的东西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我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芳汀接过碗，放在茶几上，坐回到沙发上上看着我，认真而真诚地说：“雁呤，你该回来了，你跟着鹤鸣走得太远了，我看着你如游魂一般痛苦地活着，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一直以来，我都好想劝解你放开你抓着的鹤鸣的影子，回到我们身边。但我很清楚如果连那个影子也磨灭掉，你会活不下去的。我只看着你如此活着，好过于你离开我。我也相信，迟早你会醒过来，只要你自己醒来，你就活过来了。如今，你回来了，就不要再让大家为你担心了，重新开始生活吧！弥补你失去的岁月，肩负的你应该承担的那些责任，去爱，然后接受大家对你的爱，重新找回你的完美人生吧！”

芳汀的话让我泪流，把这20年里所有的苦涩的眼泪，全部都流出来了。我用纸巾擦泪，连连点头，有些悲戚地说：“对不起，芳汀，对不起，让你陪着我在这苦痛之路上走了这么久。如今是时候整理自己的情感了，是时候回到我的世界了，爱我的爸妈和其他人，接受他们对我的爱。芳汀，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余下的这些时间，你放心。”

芳汀的泪水也来了，她走过来抱着我，让我好好地哭一回，然后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哭泣了，雁呤，我为简之哭累了，为我们珂睿哭累了，为他们杜家哭累了，为了我们匀家哭累了。这一辈子，我都是在为别人哭泣，从此以后，雁呤，我们不要再流泪了，高高兴兴地为我们自己活着。”我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伤心让人疲惫，经过这一阵的悲切，我感到有些虚脱，病体摇摇欲坠。芳汀为我擦掉眼角的泪水，咧开嘴，带着泪眼笑着说：“好了，我们都不要哭了，看你的眼睛都肿了。来，躺下休息一会儿吧！”她顾不得擦掉眼角的泪水，扶我躺下，为我盖好被子。她的动作极其温柔，又极其细致，就好像在照顾他们家珂睿一样。我是真的累了，伤心需要力气，我已经没有一丝的力气了，眼睛肿痛得无法张开，也忘记对芳汀说感谢的话，更忘记了安慰芳汀两句。

夜好黑，没有一丝亮光。我在黑暗中疾走着，似乎忘记了去寻找光亮，只顾着没有没脑地向前走。脚下磕磕碰碰，我跌跌撞撞，忽然眼前有了一丝光芒，让我一下子轻松而喜悦。不由得哼起了歌谣：“小呀嘛小二郎啊，背着那书包上学堂……”迈着轻快地步子向灯光处跑去。

“雁呤”好温柔的叫声，听到这个声音我喜上眉梢，转过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妈妈。我停下脚步，看着妈妈温和地笑，稚气地叫着：“妈妈，快点，我们就到家了。”可妈妈没有说什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向我招手。我转身向妈妈跑去，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我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扭头就跑。那个男人一把抓住了我，我惊恐地挣扎起来，他的手指如同钳子一样扣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指甲如同钢针一样刺进了我的皮肉，让我惊恐不已，痛苦难当。我拼命地挣扎，惊恐地尖叫，完全不听他在我耳边声声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