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缺席葬礼（2/2）

我朦朦胧胧地说：“不，我不回去。”

四叔好像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说：“什么？你不回去？”他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好好，你不回去是吧？”我说了声“嗯”就挂了电话，然后继续睡觉，心里一点也不乱。

没过几分钟，老爸也打电话来了，硬生生把我从梦乡的入口给拉了回来。老爸焦急地说：“快点去四叔那儿跟他一起回来，爷爷昨天晚上死了！快点，我叫四叔开车来接你了！”

我当时只穿着一条短裤窝在床上，根本连动都不想动一下，懒洋洋地说：“我不想回去。”

老爸一下子爆发了雷霆之怒，气急败坏地说：“爷爷死了怎么能不回呢？你哥哥嫂子，侄子，还有涛涛，浩浩都回来了，爷爷的外孙都回来了，你这个做孙子的怎么能不回呢？！”

我被说得头皮发痒，不禁抓了几下头发，但还是坚持说：“我不回去！”

老爸简直快气疯了，如果他就在我身边的话，肯定会狠狠抽我一巴掌。他急得话都说不清了：“快点回来，我叫四叔来接你，把爷爷送上山就行了，多么简单的事情！你不回去，外人会笑话的！”

老爸不知道我之所以不回去就是因为他。当初我在外面上班上得心很累，只想回家休息休息，可老爸老妈以为我要开始啃老，不管我怎么说，执意把我劝说离开了家。我本来回家之前就打算好这是最后一次回家了，没想到还没等到预期的日子就被他们赶走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至于回家？就是累死饿死在外面也不可能了。外面每一片黄土都可以是我的归宿，唯独所谓的家，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越想越心烦，直接挂了电话，四叔又打来电话说：“快点啊，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我说：“我不回去。”四叔说：“你爸不是说你要回吗？”我不耐烦地说：“谁说我要回去了？”我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老爸又打电话过来，我直接挂断了，然后立即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继续蒙头大睡。

这下子手机安静多了。调成飞行模式的这几天，我连微信，qq这些聊天软件都不敢打开，生怕会看到亲友们群起而攻之的那种指责。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心里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有时会想起爷爷，有时也有点内疚。

毕竟爷爷对我很好，小时候上街都舍不得让我和堂弟走远路，把我们俩放在箩筐里面，一头坐一个，他挑着我们走。路过的熟人笑呵呵地说：“哎哟，还把孙子挑着！”爷爷满脸幸福的神情，那时候我就体会到长辈对后辈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疼爱。

可我不是不想见爷爷最后一面，只是不想见到其他亲友，尤其是老爸老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因为我觉得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我过得一点也不开心，自从懂事以来就再也没有真正开心过，活得一点劲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拜我的出生所赐。我一点也不感谢父母给了我生命，生命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折磨，折磨至死为止。

爷爷去世前的一个月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的声音变得十分苍老：“克克，放假就回来吧？”我说：“不回。”爷爷显得很平静，说：“你找到女朋友了没有？”我说：“没有。”爷爷说：“再不找就老了啊！”我笑了笑，没有说话，爷爷就挂了电话。

简短的几句话让我很难平静。现在爷爷已经去世了，我想：“每个人都是有灵魂的，身体只是灵魂暂时寄居的载体，一个人死了，没必要对着那具空壳哭哭啼啼的，因为他的灵魂早就飞走了。”

我是个很不善于表达的人，尤其是在情感方面，尤其是亲情。我不参加爷爷的葬礼并不代表我不爱爷爷。那些在葬礼上大献殷勤的亲戚们早干嘛去了？爷爷活着的时候他们去哪儿了？生怕他张口要钱吧？生怕多出了几百块给他治病吧？现在爷爷死了，他们这些人又生怕别人说自己不孝顺，赶紧跑过来假情假意地嚎啕大哭，做给外人看，看他们多孝顺，多虚伪。

老爸之所以一定要我回去，也只不过是为了不让外人笑话而已。作为爷爷的亲孙子都不回去参加葬礼，这成何体统？但体统并不能代表我对爷爷的孝顺。外人只知道我没有回去送爷爷上山，却不知道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爷爷在天堂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爷爷在天堂里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爷爷种了一辈子的田，没享受过一天安逸的日子，村里像爷爷这么大年纪还种田的寥寥无几，除了那些没有子孙后代的孤寡老人，种田也只是种点口粮，可爷爷种田不仅为了吃，还存了钱，随时准备帮子孙们一把，更别说给他们添一点点负担了。他是个要强不要钱的人。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解除了飞行模式。令我庆幸的是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看来他们对我回不回家也没那么在意嘛！

可手机忽然接到一条短信，是小鱼发过来的：“以后没有人会再理你了。”我愣了一下，笑了笑，把短信删除了，心想：“以前也没怎么理过啊！”

这下倒清净了，再也没人会打扰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后来我无意中翻看了一下小鱼的微信的个人相册，翻到最底下翻不动了，显示“非朋友最多显示十张照片”的字样。我不禁哼了一声，心想：“他真的把我删了啊！”我也把他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