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重阳大雪(1/2)
九月初九的早上,天色阴沉,稀稀疏疏的飘起了小雪。
小桑去给师父送岑姑姑做的重阳糕。
到了半山草庐,敲了将近一刻钟的门,师父都未应声,小桑只好震开门栓,才得以进入。
师父果然出了事,面色灰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枕边的小几子上,放着一方染了血的巾帕,小桑吓了一跳。
走近发现,师父浑身冰凉,脉搏缓慢,低沉无力,呼吸似是极为不畅。
前天小桑离开时,师父明明还面色康健,博尔古村地处大苍山边缘,附近也没什么高手,更不可能有武功修为能胜过师父的,所以师父不可能有内伤。
但师父半生修道,身体甚少有恙,难道是中毒?
小桑赶紧打开师父的嘴,舌苔正常,唇色也未现青紫。
小桑虽是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但前世今生,她在医学方面就真的没甚兴趣,在部队的时候也仅是学了必要的外伤处理,稍微艰深复杂一些的,就只能是睁眼瞎。
在她的印象中,岑姑姑的医术似乎也很好,最初师父云游四方,为她寻找解药的五年里,小桑便是由岑姑姑一手照料的。
将师父仔细地放平躺好,小桑便关好门,一路疾行到山下。
岑姑姑一个普通妇道人家,没有丝毫内力,要在一炷香内赶到高达一千多米的半山草庐,即便是有小桑带着,也着实累个够呛。
小桑为岑姑姑倒了一杯水,岑姑姑接过,喝完,方开口:“走吧,去看诊”
“是毒,能解”沉吟良久,岑姑姑放下银针,看着针尖儿那一点微不可见的蓝芒,对床边静待的小桑说道。
听岑姑姑说这毒能解,小桑微松了一口气。如今这世上,除去她那身中剧毒、下落不明的娘,师父算是唯一的直系亲人了,虽是性子凉薄,但小桑却牢牢记着师父的好。
师父这五年来,每一个夜里,对她悉心教导,或严厉,或慈祥,小桑都能感觉到他的付出。单就说这些年她翻阅过的大量经书典籍,在如今的极北,要想收集,太过艰难;而且,师父虽告诉过她,一旦胎毒清完,小桑便能忆起异世那一段记忆,但醒来这几天,师父从未问过她…
“解药配置起来并不难,但要想彻底解毒却很困难,吃过解药后,还需一位内家高手,输以内力,辅助药力将毒素逼出体外,而且,这逼毒过程极为凶险。”岑姑姑的声音打断小桑的思绪。
“凶险?姑姑且细说”小桑自小修炼遒山道家功法,与师父同出一脉,倒也勉强可以逼毒,但能将师父毒倒的毒,必有其厉害之处。
“辅助解毒之人,内力不能停,更不可分心,否则,一旦毒入肺腑,将危及性命。”也就是说,小桑在这个过程中,必须十万分的关注,全神贯注,这倒没问题,小桑当下就应了。
岑姑姑立即开始配置解药,吩咐小桑去采苦蓟草,那是解读必备的一种药材,就生长在藏剑峰西侧的林子里,小桑从小就认识。
约莫正午时分,岑姑姑亲自煎好药端来,小桑仔细地扶起师父,小心的喂了药,又在房里生了火盆,方才脱了鞋,爬上床,在师父身后坐好。
“小桑,你师父喝了解药,只要你好好运功,便没什么大碍了,今日重阳,我估摸着,收粮官怕是要来,这就下山去了,吉布楚和那里,你别担心,姑姑自能处理,就算被识破,我前几天给她家送了五两银子,不出意外是能赎身的”岑姑姑叮嘱小桑一番,便冒着雪去往山下。
“好,有劳姑姑了,雪天山路不好走,姑姑且多注意脚下”小桑对岑姑姑还是很相信的,在她心里,岑姑姑一直就是母亲的形象,如今虽说记起了那些记忆,因着时空、经历、心理年龄的差异,显得疏淡了一点,但终究是朝夕相对了十年的长辈。
*…※…¤…*
浮生难得几日闲,一时的安静祥和总会结束。尤其是对极北大地的人们来说,就更是如此。
一旦入了深秋,博尔古村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孩子们还没有好好的感受过“秋乏”、懒洋洋地躺在松针上晒着太阳睡午觉的美好滋味,天儿就入了冬。
入冬,就意味着要交冬粮,意味着今年收成不好的人家,可能会有人挨饿。
因此,在入冬前的八月份,人们收完粮食,总要借着月亮节的好彩头,尽情地欢乐几日,少女们要用木龙花洗发,尽管近十年来冬日里开的木龙花越来越少;家家户户还要酿些乌扎酒,不时喝上一壶,享受着每年浩劫前的祥和平静,就像是最后的庆典一样。
有适婚女儿的人家,还要抓紧时间把她们嫁出去,这时候基本上也没有人计较聘礼的数目,只图着两样,一是给这样的日子再添一份欢喜,再者,把女儿留在家里,只会有两种结果,饿死,或者送给那些禽兽,好免去一家人今年的贡粮。
谁也不知道,那些会吃人的、甘为东盛国走狗的禽兽们,今年到底要吸走多少血!
那些禽兽们要的不是大苍山随处可见的乌扎果,他们只收今年秋季产的高粱、黍子。
博尔古村位于大苍山西南端,藏剑峰下,群山包围中,村外就是一小片山间盆地,是村民们世代耕种,赖以繁衍生息的土地。
由于地处极北,这里冬季漫长,夏季短暂,地里能长的只有高粱、黍子这些对温度要求不太高的作物。不多的粮食只能糊口,一旦贡粮数目太多,饿死的人将成倍增加!
收粮的日子一到,博尔古村就再没了暖和气儿。
重阳节的早饭过后,博尔古村的雪渐渐下大,北风呼啸着狠狠地撕扯着松树林,卷起大片的松针,混合着粗粝的雪渣子漫天乱舞,在这样的天气里,收粮官,来了!
今年的收粮官一共来了三男一女,是生面孔。驾着四辆马车,屁股后头还跟着一条大狼狗!一行人,和着那畜生,把村口那洒满白雪的干净路面,践踏得面目全非,泥泞脏污。
那脸上有一道烫伤的汉子高声念着今年的纳粮要求,他脖子上挂了一面鼓;一个有着络腮胡子佩着剑的汉子走在他身后,手里敲着锣,另外那个瘦高个儿,是个长得像一截长竹竿的年轻人,他在那烫伤汉子的吩咐下把马车都牵到了村长家不远处的松树林里,一一拴好。
而那穿了一身红衣裳的半老婆子,一进村就挨家挨户按着名册搜寻女孩子,但凡没出嫁的,过了十三的姑娘,都要被叫到村长家的小院子里。
在屋里修着旧木凳的巴彦村长,在听到远远的锣声传来时,就已经飞快地戴上破毡帽,拍掉麻布夹袄上的灰土,直起腰,对吓傻了眼的乌日娜使了个眼色,朝着院门口走去。
“杀千刀的贼人哪,我的鸡崽子哟”乌日娜回过神,瞪着眼睛高呼着快步走向鸡笼,双手拖着鸡笼就往屋里跑,鸡们似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一只只,睁着金黄的眼四处打量着,偶有几下咯咯声,都吓得乌日娜汗毛倒竖,如临大敌。
乌日娜把鸡笼拖到儿子们的房间,钻到床底下一阵捣鼓,就揭开了用木板盖着的地洞,她把长毛鸡一只一只地放进去。
“巴萨大神,这是乌兰巴日,这是瘦个子嘎鲁,这是公鸡哈日查盖,这是…我把它们都交给你了,巴萨大神…”乌日娜双手有些颤抖的祈祷着,但愿巴萨大神没有忘记极北的子民,给她留下这些救命的宝贝。
乌日娜给地洞盖好木板,又抱了儿子们的旧棉被盖在木板上,用一根木头挡好,趴在地上凝神听着,没听见鸡叫声,方才直起肥胖的身子,这时候锣鼓声已经进了院子,乌日娜连忙作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往外头走去。
“尊敬的大人们,快请进屋来,请允奴去准备茶水,为大人们驱除寒气”,乌日娜匍匐在雪地上,以额触地行礼。
其实哪里有什么好茶,只是大苍山上七月份产的一种树叶儿,冲了热水味道清香罢了,极北人直接就叫它七月茶。
那领头的汉子叫翁和日,意思就是“凹脸”,跟他脸上的烫伤疤倒也很搭。
巴彦村长姿态恭敬地领着收粮官翁和日三人跟在乌日娜身后进了屋,乌日娜很快就端来热茶,巴彦村长跪在桌旁地上,小意伺候着。
翁和日浅浅地用舌尖轻触了触粗陶杯里的茶水,就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杯子,那瘦高个儿和络腮胡子倒是喝完了,巴彦村长好似没看见翁和日的动作,只依旧恭敬地站在下首候着。
喝完茶,翁和日便吩咐瘦高个儿和络腮胡子赶着马车去收粮,二人搓着手出了门。
不多时,那半老婆子领着四五个姑娘进了院,姑娘们在院子里一字排开,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在下着雪的院儿里一个挨着一个,都瑟缩着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那婆子是个东盛人,在极北,也只有东盛人才有资格穿麻布以外的衣裳。
“陈嬷嬷,这大冷的天儿,您快进屋里暖暖,里头生了火盆子”,翁和日起身迎了那婆子进来,满面笑容,姿态谄媚又卑微,那婆子进屋就往上座走,翁和日赶忙用衣袖为她擦了擦椅子,等她坐下,方才坐到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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