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们的老街(2/2)
外婆的步伐明显放慢,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向,像傍晚怕摸黑的赶路人,正急行在通往家门的路上。
“瞧,真是傻瓜,干吗不开车过来呢!”小慧嚷着,“你还行吧,外婆?”
“我老了,体力自然不如你们,不过,倘若走得慢一些,我想,这样走下去到天黑应该没有问题。”
“啊!外婆,这样也行?”小慧鼓起眼珠、捂着嘴巴说道。
“少说话,你们瞧瞧,不远了,前面就是!”
回头看看,拱桥被我们抛在身后,而精神病院早已模糊不清了。
我们进入这个不知名的露天工地,靠河边,一座座小山一样的建材分类堆放着,翻斗车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场。
我与小慧在外婆左右搀扶着,边走边看,我们看到,这时候外婆的眼里发出惊讶的光芒,脸上是彻底的羡慕。
一阵响亮的哨声惊得我们发颤,一位身穿黄色工作服、头戴红色安全门、手执一面小红旗嘴里含着哨子的中年男人快步朝我们走来,还不停地吹响那哨子,打着让人止步的手势。
“没事,我们只是瞧瞧,马上就离开!”外婆向走到面前的工人说,眼睛并不看他。
“我说老太太,这是繁忙施工的地方,你们赶紧离开吧,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大家都不好说!”
“我看没那么严重吧,瞧瞧就走,我们瞧瞧就走!”外婆的声音柔和而坚定。
“还不信吗?”工人加重了语气,“昨天,我们一个同事,被货车轮子压飞起来的一颗卵石击中小腿,现在已经躺在医院,是小腿骨粉碎性骨折,最快半年以后才能恢复,你认为不严重吗?”
“好好好,我们这就离开!”外婆叹道。“想多看几眼,好奇怪,这小河及周围景色真像在梦里见过!”
退出施工场地时,外婆目光一直投向河边,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些切河堤的忙忙碌碌的工人。
“喂,那个,那个!”小慧差不多尖叫起来。
我和外婆,还有那嘴上翘着哨子的工人,都十分奇怪地看着小慧,向她投去那种头脑清晰者打量精神病人的目光。
“车呀,黑色的轿车!”小慧伸手指向一边。
顺着她的指头望去,在堆材料的斜对面,我们看到有一长排彩条布为顶的简易工棚,旁边几个工人正在搭建另一排工棚,尚未完成的一排工棚前面停一辆黑色轿车,一位女士站在车旁,一套灰色筒裙裹住她匀称的身子。
“看样子几位也不像深山老林出来的人,”吹哨子工人一脸不屑地蔑视着我们,“惊奇什么呢?那是载人不载货的轿车,我们董事长的专车,我敢说你们没有见过,若是把他那一辆更大的房车开来,你们怕要晕过去!”
“我说一个女人还是要有所矜持,动不动大声喧哗,真是不应该!”外婆在说小慧。
“不是那样的,外婆!”小慧说,“那是这里老板的车,刚刚不是在精神病院门口看到的吗?”
“人家的车与我们何干?”
“那女门卫告诉我这位老板可能是祥芸同乡,外婆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工人大哥又不让,我们去同老板通融一下,或许可以的,我的一百元可不想白给嘛!”小慧笑嘻嘻地向外婆说道。
“呵呵,有点小明堂哈,你倒是个机灵鬼!”外婆也笑了。
“我们老板可不是成都人,”含哨子工人说,“川西北人!”
“没错,谢谢大哥,我们去!”小慧说着拉起我和外婆径直朝工棚走去。
“喂,你们……你们等等!”工人在我们身后吼起来。
这时一辆满载圆木的超长货车驶了过来,我们面前立刻泛起一阵呛人的土尘,工人转眼间消失在货车与扬起老高的土尘里。
快走拢黑色轿车,车边看手机的灰筒裙女人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喂,你们,这是……找谁?”女人的声音优美而圆润。
“哦,就是找你们!”小慧毫不腼腆。
女人再次打量着我们,她越看越迷糊,下意识地说:“我们认识吗?”
“可能不认识,不过,听起来你的口音好像和我们一样,”外婆接上说。
“你是说,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人,人们说的那种同乡?”
“你觉得呢?”外婆问道。
“你别说,还真是如此,呵呵!”穿筒裙的女人笑起来,“那么,请问有什么指教?”
我们告诉她想在工地多呆一会,因为外婆很喜欢这个地方。
女人继续笑着,她说请便。不过要注意安全,离货车卸材料的地方远一点,现在刚开始,不规范。过几天切好围墙,除了施工人员任何人不得进场。
就在这时,我发现外婆手捂胸口,呼吸困难,脸色卡白,一副非常难受的样子。
“天啦!”小慧叫起来,“一定是步行太久,快九十岁的人了,瞧,我们都做了什么,竟然让外婆与我们一同长时间运动!”
“莫大惊小怪,”外婆发出很柔弱的声音,“歇歇就好,歇歇就好。老毛病了,你们不用害怕,我歇歇就好。”
筒裙女人见状立刻走了过来,她说工棚里有*,外婆可以去里面躺躺。我们向她道了谢,扶着外婆朝那排已经搭好的工棚走去。
筒裙女人走我们前面,伸手掀开像被子一样厚重的蓝色门帘。
工棚内亮着灯,靠墙全是铺好*单,放着被子的单人铁*,中间有一张简易条桌,一盏大瓦数的节能灯悬挂于条桌上方,桌上摆满施工图纸,几位男子围住桌子正在研究什么。
筒裙女人向桌边的人简单地解释一番,那些人转过头来看我们一眼,马上又投入他们的话题当中。
围在桌边一共六人,五个头戴安全帽,着装跟外面看料场的吹哨人一模一样。另外一个穿黑色皮衣,虽然器宇轩昂,但从脸上的冷峻和漠然来看,似乎是位领导。这当儿,我才看清楚这位貌似领导的家伙是那会儿光顾精神病院的矮胖子,灰色筒裙女人的伴儿。
把外婆弄*,小慧用手挠我一下,伸手指向条桌旁紧靠立柱边的一个饮水器,示意我去弄点水来,让外婆喝几口,缓缓神儿。
饮水器在矮胖子身后,接好水,转身碰到矮胖子的背,滚烫的开水溅在他黑皮夹克上,有几滴还撒到他脸上。
他吆喝一声,脸色骤变,慢慢起身手捂着脸,立刻咆哮起来:“搞什么!没长眼睛吗?哪来的家伙,赶紧给我滚出去!连*上那两个,一起滚!”
我还没有对他这种狼嚎的表情愤怒到极点时,筒裙女人已经破门而入。
不过,她的作用并不明显。把我们带出工棚,筒裙却没有阻止她那位矮胖男人对我们的继续愤怒。
外婆告诫我不要与其对抗,她不停和我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记得年幼时外婆的泼辣可以让任何一位凶猛硬汉甘拜下风,更别说与她一样的女性。
“时期不同,那时候你还小,我不能让失去母亲的孩子受到别人的欺负,今天你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对人如此谦让,是看惯了各色人等及他们不同的性格,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不能包容他们,只能说明我们修养不够,刚刚你完全可以与那个胖子决斗,并且很可能让他躺在地上。可是,有用吗?暴力只能让人退步,与畜生更为接近。”外婆不紧不慢的向我说。
“我承认惹他生气,是我不对,可是,他不应该对你——一个他祖辈一样的老人发气,而且表现得像一条疯狗!”
“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祥芸。”外婆摇摇头说,“你瞧,十根指头都有长短,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具备与我们相同的品性,如果凡事都要探个究竟,那人活着岂不是太累了吗?根据多年观察,你不是悟不出这些道理的人,因为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傻瓜!”
我不再言语,这时候我看到小慧斜眼瞟着我。用手捂住她的嘴,那架势是不想让自己笑出声来。
我们出了工地,在拱桥上看到更远处的几只小木船,有人站在木船上用力朝河里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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