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游子(2/2)
“可是,不多少赔偿一点,总是说不过去嘛!”女业主的声音比较柔顺。
“看得出今天你们过来一定是诚心诚意和我们商量,这很让人感动。”管事大姐忽然严肃地说道,“说明多年来我们物管在小区兢兢业业的工作没有白费,不过我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汶川地震那年的事我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一定记得,那时我刚刚来到这个小区,真是运气太好了,他妈的!上任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二日那天,我相信,整个地球都抖了起来!数我们四川抖得特别厉害!”
“当然,当然!我们绝不会忘记!”两位业主几乎同时回答。
“停水停电,超市的东西一时间被人抢了个精光!”管事大姐似乎累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好让人听她慢慢道来。“我们物业公司的几辆破旧的面包车,奉命跑出去到处找方便食品和矿泉水,城里根本就没有,还是连夜从龙泉那边弄来的,据说把那边那些小卖部里的东西都掏空了,有一辆车回来的路上还栽进水沟里,轮子都不见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辞辛劳把那些生活必需品送到小区业主手上,我敢说你们绝不会装着不知道,即便过去多年的今天,你们还是记得!”
“你说得不错,那是作为人最不应该忘记的事!”年长的业主说道,“在政aa府大量救灾物资到来之前,你们的行为起了关键作用,缓和了当时人们普遍的紧张情绪,至少到现在我都铭记于心,肯定没齿难忘!”
“非常感谢你还记得那些!”女经理谦和地说,“现在,这里只有几个人在场,我也不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事实上,作为物管,我们的处境并不令人乐观,你们的物管费是对我们提供服务的回报。但是,除去员工工资、正常维护、及各种开支,我们的收入已经所剩无几,也就是说,除了优质服务我们容不得一点差错,否则肯定血本无归,老实说,不是我们不愿意赔偿,问题是根本就赔不起,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明白,大家都知道,没有人可以从石头里榨出油来!”
“我们理解,但不是所有业主都能理解。”老头叹息着,“我看这样吧,回头我们和业主们再沟通沟通,就像你说的那样,天灾**谁也没有办法。不过,你们得答应不再嚷着撤离,任何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再者,这些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了你们的服务,你们物管所有的人我们都熟悉了,要是重新换个物管,我敢打赌,小区里大部分业主肯定不适应,也都不会同意你们离开的!”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我还是得重复一下,我们物业公司并不是一个有利可图的企业,和时下房地产业相比,真是连他们一根汗毛都比不上,我们的日子非常艰难,简直如履薄冰。”
两位业主会意地点着头走了。
这对表亲关系的姐妹马上发出吃吃的笑声,刚刚离开的业主都还没走远。
先开口的是表妹,她的口气颇为严肃,像在正规场所的讲演:“你应该弄明白,搞物业管理,重要的只有几招,推、哄、骗。这也怨不得谁,首先,我们没有执法权,这正是我们的优势所在。若是遇到盗贼光顾小区,千万别让保安去抓。尤其在晚上,出门行窃的家伙肯定有所防备,他们在暗处,随时可以伺机撂倒对手,若是动了凶器,物业人员受了伤,倒霉的还是公司。就算抓住盗贼,也别指望他们负责,若是有能力赔偿的话,那些坏蛋也不会深夜外出行窃,铤而走险了!”
“你是说,真有盗贼闯入小区的话,我们就当没看见,让他们很惬意地行窃吗?”
“真是脑袋不开窍,知道的事干嘛非得说出来呢!一切以公司利益为重,可以打草惊蛇,在远处提醒他们赶紧离开,决不能与其近距离接触,目的是不能让我们的人受伤,还不懂吗?”
“可是上次六栋一家遭了贼,业主跑来办公室闹了好几天,扬言不抓住盗贼,追不回损失。他们就拒缴物管费,当时把人头都急大了!”
“你笨嘛,难道不会推脱吗?我们没有抓盗贼的权力,盗窃属于治安刑事案件,应该去找警察,那才是他们的正事!若是动辄就让物管抓住他们,那还要警察干嘛!”
“晓得了,在任何情况下,首先不要忘记自保。”管事大姐得意地说。
“事无绝对,得看有无价值。”女经理说,“说老实话,物业公司的员工,若是因为工作至伤、至残或者死亡的话,你想想看,在这种盈利微薄的企业里,你能够获得多少赔偿呢?几年前我们公司那位保安让业主伤害至残的事情你还记忆犹新吧?”
“是的,那个乡下小伙子二十五岁,被醉酒的业主用链子锁砸坏双膝,膝腕骨粉碎性骨折,医生说膝盖那地方是脆骨,把华佗弄来也没法修复。后来由于不满赔偿金额,他的家人跑来公司闹。那位行凶者也以双方都大打出手拒付过多的赔偿金,最后拿了几万元回去乡下,事情也不了了之。”
“你看看,这不就是我说的结局吗?真可怜那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双腿说没有就没有了,今后只有在轮椅上度过他剩下的时光。当时不是我们公司不想多赔偿一些,问题是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呀!”
两位女性的对话倒是提醒了我,听起来也不无道理,之前在书上看到有人说过,万物生存的唯一法则首先是保全自己,生活下去。
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它是从紧邻监控室的围墙外面传来的,这使我们既愤怒又烦躁,因为外面临河的路道边有“私人住宅,禁止鸣笛!”的警示。
三个人来到大门边,透过镶嵌着花饰的铁门看到紧邻围墙的道路上停着一辆淡黄色的兰博基尼跑车,令人不安的噪音正是由它发出的。
我们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跨出大门,奔向那车。
驾兰博基尼的人也正好打开车门下来,他取下太阳镜,我们看到一位体格健壮且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从没有见过此人,所以,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你不识字吗?”管事大姐对他说,“这里是私人住宅区,禁止鸣笛!”
“哦,对不起,我是来这里找人的,我的一位朋友,我必须马上找到他,请你们谅解!”
“你是谁,你怎么就知道你的朋友在我们这里,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对不起,我不便透露,不过,想知道我的名字可以,我是一位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离开中国好多年了,对了,你们完全可以叫我游子,我就是游子,”
“你不透露身份就休想找人,如果你用身份证在门卫处登个记,再详细说明具体情况,或许我们可以考虑配合。”
他不再言语,此时此刻他所有注意力都转到我的身上。
“你并不是本地人,和许多涌入成都的打工者一样,你也来自外地,而且来的时间并不久,我这样说对吗?”他忽然向我开口,口气自信又平静。
我无法听出他的话属于什么地区的口音,像一种既非普通话也不像四川话的混合品,听起来生硬无比还需要费力琢磨。我注意到这是一张非常温顺的脸,表情柔和自然,不夸张也不过分自卑,他那对不是太大但非常有神的眼睛散发出迷人的光芒,仿佛具有看透一切的神韵。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姓名,我将不胜感激!"
"我觉得我的姓名与你毫无关系,我只知道眼前是一位不认识的家伙,我不觉得你知道我的姓名之后有什么意义!"
"意义非凡!"陌生人说道,"很久以前,那会儿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在离开中国、远涉重洋时我发誓一定要回来,与我的童年好友再度重逢,今天是我兑现承认的时候了。我很高兴,自己没有食言。你瞧,我回来了,从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回来了!我至爱的亲人早已经去了天国,老天怜悯我,它让我想起了童年的伙伴,我童年最好的伙伴!"
"你童年的伙伴?"我很差异。
“是的!”他坚定地回答。
忽然间,我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与我的小欧最后在一起的那个晚上,那个早已远去的疯狂的火炬游行的晚上。我觉得非常奇怪,它已经过去整整三十年前了,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的话又勾起我的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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